洞穴之内，死寂如亘古寒渊，唯有翻涌不息的漆黑煞气，发出侵蚀神魂的细微嘶嘶声。凌日浑身紧绷如满弓，指尖剑气引而不发，混沌塔在丹田内嗡鸣震荡，玄黄之气流转周身经脉，既备石破天惊之击，亦藏远遁千里之念。
他目光锐利如鹰，凝着十丈外盘膝而坐的暗金骸骨，眸中翻涌着震惊与戒备，方才那穿越万古的沙哑低语，仍在心神间回荡不绝。
“罪人？”“囚徒？”“引路人？”
三字称谓沉甸甸压在心头，与星轨老人玉简的语焉不详、黑崖碑灵“戍”的燃魂牺牲交织，织就一幅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画卷。而骸骨眉心间镶嵌的镇源碑碎片，更让画卷核心直指他背负的混沌道胎与宿命。
“前辈……”凌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气血与杂念，声音微哑打破窒息沉默，“晚辈凌日，受星轨前辈与黑崖碑灵‘戍’指引，冒昧闯入寻一线生机，绝无冒犯之意。”
言语谨慎点明来处缘由，神识却高度集中，捕捉着骸骨任何一丝能量波动——在这古老诡异的存在面前，分毫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星轨……戍……”沙哑声音再度响起，飘忽如忆久远梦境，“一个垂钓时光长河、妄图窥探天机的摆渡人；一个固守破碎山崖、燃尽残魂的守碑者……他们，都选了你。”
骸骨纹丝不动，眉心碎片却微闪微光，如沉睡心脏缓缓搏动。
“那么小子……”声音陡然转厉，无形威压直刺神魂本质，“告诉吾，你凭何承载万古因果？凭何接过‘戍’用命铺就的路？就凭你初入筑基的微末道行，与体内尚未苏醒的混沌道胎？”
话音未落，沉重如山的意念威压裹挟着万古煞气，如潮水般轰然压向凌日！这威压不攻肉身，专伐神魂、意志与道心根本！
凌日眼前一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四周怨魂嘶嚎与远古杀伐之音疯狂冲击识海壁垒，灵魂深处涌起无尽疲惫与绝望，质问着他所有努力在万古寂灭面前是否皆是徒劳。
这是意志拷问，道心试炼！
凌日猛地咬舌尖，剧痛令他精神一振。他深知此刻心神失守便是枯骨，当即运转混沌道胎，原始道韵如混沌初开，强行抵御意志侵蚀：“凭我欲求生！凭我身负师友之托，血仇未报，恩情未还！凭我不甘为天道棋子，不甘众生皆为囚徒！”
声音从滞涩到坚定，倾泻着心底所有愤懑、不屈与执着：“混沌道胎非我所求，镇源碑亦非我所择！但既落我身，便是我的道！前路十死无生又如何？‘戍’信我，我便不负其牺牲！星轨助我，我便不负其指引！至于资格……”
他踏前一步，骨骼在威压下咯吱作响，脊梁却挺得笔直，目光灼灼逼视骸骨：“不是靠认为，而是靠走下去！走下去，才有资格！若连尝试的勇气都无，何谈资格二字？！”
轰——！
话音落时，丹田内两块镇源碑碎片骤然共鸣，爆发出炽烈金光！无数碑文虚影环绕周身飞舞，苍茫镇世气息与混沌道韵交织，竟硬生生逼退威压数尺！
洞穴煞气凝滞一瞬。
沙哑声音陷入沉默。
良久，就在凌日备战雷霆一击之际，声音再度响起，凌厉审视消散大半，只剩深沉疲惫与一丝欣慰：“走下去……才有资格……呵呵，哈哈哈哈……”
干涩苍凉的笑声在死寂中回荡：“多少万年了……吾听过无数誓言，见过无数天骄……但他们，大多倒在了路上，连尘埃都未能留下。”
笑声渐歇，骸骨眉心碎片光芒收敛：“小子，你很好。至少，你的骨头没被世道磨软，你的魂火还在燃烧。”
凌日稍松心神，却未撤核心防御。
“不必戒备。”骸骨看穿他心思，“若吾要杀你，你踏入此洞的刹那便已是尸体。吾虽残躯困守，抹杀筑基小辈尚不费吹灰之力。”
凌日心神微凛，收敛部分金光，追问核心疑惑：“敢问前辈名讳？与‘戍’前辈何渊源？为何在此等候？”
“吾名‘魁’。”沙哑声音报出蛮荒之名，“曾为‘万寂归墟大阵’九大镇守使之首。”
万寂归墟！九大镇守使！
凌日心头狂震！这是他第二次听闻——混沌塔器灵的记忆碎片中，此阵与混沌碑破碎、抵御“寂灭”大劫息息相关！
“与‘戍’的渊源……”魁的意念带着追忆，“它是吾之副将，亦是当年随吾携碑碎片坠落此界的……战友。”
战友！副将！
凌日瞬间明悟：难怪“戍”自爆铺路、指引来此！黑崖与骸骨本是同源，皆来自上古惊天之战！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混沌碑为何破碎？寂灭又是什么？”凌日迫不及待追问，指尖已触碰到万古秘辛的边缘。
“一场注定失败的抗争罢了。”魁的声音满是悲凉与嘲讽，“天道有缺，寂灭轮回乃定数。吾等不甘，以混沌碑为核心布下‘万寂归墟大阵’，欲逆天改命，争一线永恒之机……可惜功败垂成。碑碎，阵毁，吾等尽皆陨落，或被困锁，或如‘戍’般灵智残损，与山河同朽。”
它顿了顿，眉心碎片传递出模糊画面：横亘星海的巨碑布满玄奥纹路，散发撑天伟力，却骤然裂纹蔓延、轰然崩解，无尽黑暗毁灭能量吞噬星辰，无数强者怒吼挣扎终归沉寂……
凌日仅接收到碎片画面，便觉神魂刺痛，难承其中恐怖绝望。
“至于寂灭……”魁的声音无比凝重，“那是宇宙终极虚无，万物终结归宿，连天道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终极恐惧。如今你所见的天道，或许早已非最初之‘道’，它亦恐惧寂灭降临，故而才有‘清道夫’，有这囚禁万灵、汲取本源自固的罪血矿场！”
魁的话语如惊雷炸响，凌日心神剧震！
天道有缺？寂灭轮回？如今的天道竟可能以万灵为食？
真相远超想象！他原以为敌人是上界仙宫与压迫规则，却不知规则之上，还有更终极的恐怖威胁！
“前辈在此等候，是为了……”凌日声音干涩。
“等一个契机。等一个身怀混沌、不屈命运、敢向终局挑战的‘变数’。”魁的“目光”落在凌日丹田混沌塔上，“‘戍’燃尽残灵送希望至此，它赌对了。而你，已证明了承接因果的勇气。”
眉心碎片散发柔和稳定的光芒：“吾之残躯与地煞脉融为一体，无法离开。使命便是守护这最后一块‘核心碎片’，等它物归原主。”
魁的意念指向凌日：“融合它，你的混沌塔将初步修复，碑文掌控踏入新境……或能在‘清道夫’与金丹追兵下，多一分生机。”
话音落，眉心碎片缓缓震动，欲脱离骸骨束缚。
凌日心头一热，却未失冷静：“前辈将碎片予我，您会如何？”
“吾？”魁的声音带着释然，“残魂与碎片共生，碎片离体，这最后一缕执念便会消散。万载囚禁守望……太累了。”
就在镇源碑碎片即将脱离骸骨、射向凌日的刹那——
“轰隆！！！”
废弃矿道剧烈震动，远超以往！岩壁碎石簌簌坠落，煞气如沸水翻腾咆哮！
一股凌日无比熟悉的冰冷“归无”法则之力，如决堤洪流冲破煞气屏障，似无形巨手攥住洞穴空间！
“它……进来了！”魁的声音急促凝重，“小子，没时间了！速速融合碎片！吾为你争取最后时间！记住，向东穿过‘寂灭之渊’，那里有离开矿场的路，也有你下一步的线索！”
话音未落，暗金骸骨爆发出滔天金光，一股远比“戍”古老磅礴的战意煞气冲天而起，悍然撞向弥漫而来的灰色法则！
而那块镇源碑碎片，在金光中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凌日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