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未散尽，段逸已站在灵田边上。
他低头望着三枚黑色的果实。果壳泛着淡淡的灰蓝色，触手温润，还能感受到轻微的跳动。体内的生命之种传来稳定反馈，没有躁动情绪，也没有紊乱的精神波动。
这是最后一次试验了。
此前他尝试过三次，拆解了三颗晶核，失败两次，材料尽数报废。如今仅剩这一颗高等暗影狼的晶核成果。若这批培育出的子体仍具攻击性，项目便只能终止。
他蹲下身，伸手轻触第一枚果实。外壳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咔。”
一声轻响，黑壳脱落，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中爬出。
是哥布林，皮肤呈灰蓝，手指修长，指尖微微泛光。它起身的动作流畅自然，毫无僵滞。睁开双眼时，银色的瞳孔映着天光，清冷而明亮。
段逸立刻下令：“画一个基础符文。”
那家伙没说话，径直走向旁边的石板。蹲下后，用食指在石面上划动。指尖带着微弱魔力，线条精准，转折处毫不迟滞。十秒后，一个“静能阵列”完成，结构标准，能量通道闭合严密。
成了。
段逸凝视符文两秒，微微点头，在记录本上打了个勾。
这时，第二枚果实也开始龟裂。第二个子体出来后缓缓转了一圈，似在观察四周。第三个稍慢一些，但也稳稳站定，未见颤抖或摇晃。
三个全部存活，状态稳定。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却并未放松。真正的测试才刚刚开始。
他吹了一声短促的哨音，两名工兵抬着一堆零件走了进来——那是拆解的轻型弩炮：齿轮、动力核心、魔晶槽、扳机、支架与护圈。
段逸指向其中一个子体：“组装。”
那家伙走过去，先蹲下逐一检查零件。拿起齿轮对着光查看，确认无损；再取动力核心，指尖扫过表面，发现一处断裂。它从怀中取出一小段纤维，熟练地缠绕修补，动作干脆利落。
随即开始组装。
先将支架嵌入地面卡槽，接着安装传动轴、齿轮组和弹簧。装到动力核心时略作停顿，调整三次角度，确保完全契合。最后插入魔晶，扣紧固定。
七分钟，完成。它退后一步，抬头望向段逸。
段逸启动测试。魔晶亮起，齿轮转动，弩臂张合顺畅，扳机响应灵敏。一次通过。
他记下数据。
“再做十次。”他说。
子体点头，开始拆解。第二次耗时六分二十秒，第三次五分五十秒。到第十次，仅用三分三十七秒，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多余举动。
生命之种反馈：学习正常，思维负荷未超限，无崩溃或卡顿迹象。
段逸翻过一页，在本子上写下“多任务处理达标”。刚放下笔，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有人。
艾莉安娜来了。
她未发一言，径直走到刻有符文的石板前，弯腰细看，手指顺着纹路缓缓滑过。随后抬头，目光落在段逸身上。
“你教它们画这个？”
“没有。”段逸摇头，“这只是信息残留。”
“这不是标准符文。”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像……林语者常在植物旁刻画的那种线。”
段逸走过去查看。果然，在符文外围，有一圈极细的螺旋线，形状不规则，却显然是有意为之。
“可能是学来的。”他说，“林语者经常这么做，它们见过。”
艾莉安娜没有回应。她走向弩炮，伸手触摸护圈内侧。手指突然一顿。
“这里也有。”
段逸上前。在金属接缝最深处，赫然刻着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细纹——同样是螺旋形，与石板上的如出一辙。
“这没用。”她说，“也不在设计图里。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逸沉默。
他回望那三个子体。它们安静站立，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复现刚才的动作。其中一个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正是那个螺旋线的起始。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
这不在计划之中。
他回到实验台，开启监测水晶。画面显示子体大脑的能量流动。任务完成后，某些神经区域出现了新的微弱信号，集中于手部控制与感知交界的地带——此前从未出现过此类反应。
他调取前十次组装的数据。每一次，这个信号都在增强。
除了学习，还有别的东西正在变化。
艾莉安娜走近，看着屏幕：“你在看什么？”
“异常信号。”他说，“很微弱，但持续增强。”
“和那些线有关？”
“可能。”
她凝视良久，忽然问：“你能删除这个行为吗？”
“能。”段逸答道，“修改蓝图即可，切断这条神经路径。”
“你会删吗？”
他顿了顿：“还不确定。”
“为什么不删？”
“因为它们没做错。”他说，“任务完成了，效率还在提升，也没有危险。这点变化……还称不上问题。”
“可这已经是越界了。”她声音低沉，“你给了它们工具，现在它们开始自行添加内容。下一步呢？你会让它们决定做什么吗？”
“不会。”段逸说，“命令由我下达。”
艾莉安娜看着他，眼神复杂。她未再多言，转身朝门口走去。
即将出门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当生命开始模仿创造，你就不再是唯一的作者了。”
说完，她离开了。
段逸伫立原地。
油灯依旧亮着，光影映在他脸上。他低头准备撰写总结，笔尖刚触纸面，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他回头。
一个子体不知何时靠近了桌边，手中握着一小截炭条，正在一张废纸上涂画。
段逸走过去。
纸上画着一个圆，中间几道线条交错，外圈环绕着密集的螺旋。看似一棵树，又像一枚果实。
那家伙手停了一下，继续落笔，在右下角添上了那个熟悉的螺旋标记。
段逸盯着那幅画，呼吸渐渐沉重。
他伸手欲取纸张。
子体猛然抬头，银色的眼眸直视着他。
手一紧，将纸牢牢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