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会结束的次日清晨，城投集团大楼的气氛像被拧到极致的发条。林浩刚走进办公区，就被围上来的中层干部围住 —— 有人带着试探的笑意道贺，有人拿着文件想趁机敲定项目，还有人状似无意地打听钟帆案的细节。陈杰在人群外清了清嗓子：“各位领导，林总上午要参加纪委的案情衔接会，有急事咱们下午再议？”
人群悻悻散开，林浩冲陈杰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转身往电梯口走。刚按下按钮，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吴德良。“林浩，等一下。” 吴德良快步追上，手里捏着一份折叠的文件，“昨晚王董找我临时碰了个头，钟帆的位置空出来了，王董的意思是，让你暂时牵头监事会的部分工作，配合纪委清查历史遗留问题。”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浩看着吴德良眼底深藏的复杂 —— 有忌惮，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吴总，监事会的工作我不熟悉，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刻意放低姿态，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
“年轻人要多历练。” 吴德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文件塞进他手里，“王董定的调子，你就别推辞了。对了，古巷项目的地质勘测，别因为钟帆的事耽误，市里还等着进度汇报。”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林浩瞥见吴德良转身时，悄悄拨通了一个电话，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 “他接了”。
纪委会议室里，郑组长早已等候在桌前，桌面上摊着钟帆案的初步调查笔录。“钟帆到现在还嘴硬，只承认‘工作失误’，不承认主观故意。” 郑组长推过一份笔录复印件，“但我们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份 2018 年的会议纪要，上面有他和当时的市住建局副局长的签字，明确写着‘古巷项目工期优先，地质数据可适当优化’—— 这就是铁证。”
林浩指尖划过笔录上的字迹，突然停在一处：“王工那边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供出更多人？”
“王工倒是松了口，说当年是钟帆通过他的大学导师施压，才敢篡改样本记录。” 郑组长喝了口茶，语气沉了下来，“但他提到一个细节，说 2020 年有一次项目验收，李宏曾拿着一份‘补充说明’让他签字，内容是关于 p-7 区的地基处理方案，当时他觉得不对劲，没签 —— 现在看来，那份说明很可能是为后续的违规施工铺路。”
“李宏！” 林浩猛地抬头，想起还在 IcU 的李宏，“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开口说话？”
“医生说他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稳定了。” 郑组长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我们的人在他家里搜到一个旧硬盘，里面有加密文件夹，技术科正在破解，说不定能找到更关键的东西。”
离开纪委时已近正午，林浩没回集团，而是让司机绕到医院。秦清的母亲刚拆完线，正坐在病床上晒太阳，秦清坐在床边削苹果，看到他进来，眼底瞬间亮了亮，又很快掩去：“你怎么来了？不用忙工作吗？”
“刚好路过，过来看看阿姨。” 林浩放下果篮，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老人苍白的脸上，“阿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多亏清清照顾。” 老人拉着他的手，语气带着真切的感激，“之前家里被骚扰的事，让你费心了。清清跟我说了，你在会上为自己正名的时候，特别有志气。”
秦清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悄悄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低声道：“昨晚审计局收到纪委的函，要我们配合核查钟帆案涉及的财务流水，我可能要忙一阵。”
“注意安全。” 林浩接过苹果，指尖传来她的温度，心里踏实了几分，“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找我。”
从医院出来，林浩刚上车，赵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急促：“林总，不好了！古巷项目的勘测现场被人砸了！三台钻探机的核心部件被拆走，还留了张纸条，写着‘别多管闲事’！”
林浩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报警了吗？有没有抓到人？”
“报了，但现场没监控，附近也没目击者。” 赵强的声音带着懊恼，“我猜是刘勇的人干的，他的公司最近资金链断了，肯定是怕我们查他当年的违规测绘账！”
“未必是刘勇。” 林浩手指敲击着膝盖，突然想起吴德良早上的电话，“你现在去勘测现场，盯着警察的调查进度，另外，让技术组把所有勘测数据备份，加密保存，绝对不能泄露。我现在回集团，找王董汇报。”
王治邦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形成明暗交错的条纹。听完林浩的汇报，王董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钟帆在集团深耕这么多年，党羽不少，现在他倒了，有些人肯定慌了，想搞破坏拖延时间。你牵头监事会的工作，正好借此机会，把集团的历史账彻底清一遍 —— 但要记住，步子别太急，小心被人抓住把柄。”
“王董，我有个想法。” 林浩往前倾了倾身体，“我想成立一个‘项目合规督查组’，成员从审计、纪检、技术部门抽调，直接对您负责，专门核查古巷项目及其他重点项目的历史合规性。这样既能推进工作，也能避免我单打独斗，减少不必要的风险。”
王治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主意。督查组的名单你拟，下午报给我。对了，李宏的硬盘破解得怎么样了？如果能从他那里找到更多线索，很多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纪委的技术科还在攻关，应该快有结果了。” 林浩刚说完，手机就震动起来，是郑组长发来的短信：“硬盘已破解，有重大发现，速来纪委。”
他跟王董匆匆告辞，驱车赶往纪委。郑组长在会议室里等着，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件，最显眼的是一份名为 “p-7 区合作方名单” 的 Excel 表格，里面记录着 2019 年至 2021 年，与城投合作过古巷项目相关工程的公司，其中几家公司的名称，林浩看着格外眼熟 —— 正是当年闹事的那几家 “债主” 公司。
“这些公司表面上是独立的，实际上都受同一个人控制。” 郑组长指着表格里的股权穿透图，“这个人叫叶健林，是钟帆的远房表弟，常年在海外，去年才偷偷回国。更关键的是，我们在硬盘里发现了一份资金流向表，显示这些公司曾向一个空壳账户转了近两千万，而这个账户的实际控制人，是李宏的小舅子。”
“李宏也参与了？” 林浩愣住了，之前李宏的供述里，只字未提资金往来。
“不仅参与了，还是关键角色。” 郑组长调出一段录音，是李宏和叶健林的通话录音，声音模糊却能听清核心内容：“p-7 区的地基必须按‘老数据’施工，不然我们之前的钱就打水漂了... 钟哥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你放心...”
录音播放完毕，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林浩靠在椅背上，只觉得后背发凉 —— 原来钟帆、李宏，还有海外的叶健林，早已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从数据造假到工程分包，再到资金转移，每一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
“现在就等李宏醒过来，把这条链彻底串起来。” 郑组长关掉录音，语气凝重，“但你要小心，叶健林现在还在逃，我们已经发了协查通报，他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对你或你的家人不利。”
林浩想起父母被骚扰的场景，心里一紧：“我会安排人加强保护。对了，督查组的事，王董已经同意了，我想让赵强和秦清也加入，他们一个熟悉项目现场，一个懂审计，能帮上忙。”
“秦清？” 郑组长挑眉，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她确实合适，但你要注意分寸，现在盯着你的人不少，别让人抓住把柄。”
离开纪委时，天色已暗，街灯次第亮起，映照着车窗上的雨痕 ——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林浩看着手机里秦清发来的信息：“妈说想请你周末来家里吃饭，她炖了鸡汤。”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下 “好”，心里却清楚，这个周末恐怕难得安稳。车刚拐过街角，他瞥见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车牌被污泥遮住，看不清号码。
林浩握紧方向盘，眼神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