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餐厅五十八层，小提琴悠扬，烛光晃得人影绰绰，窗外夜景像打翻的星河。本该是浪漫标配，却被一份A4打印纸搅了局——《补充协议》五个大字，黑体加粗，跟玫瑰并排躺着，怎么看怎么像鲜花配了块冰砖。
林微光视线在花和纸之间来回跳，最后落在对面那张脸上——英俊、认真，还带着一丝“我没错”的理直气壮。她深吸一口气，放下刀叉，决定把这出荒诞剧问个清楚。
“陆辰逸，你约我谈合约后续，结果一束花加一份协议？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俩玩意儿有什么逻辑关系？别告诉我玫瑰是条款附件。”
尾音还是忍不住颤了下，一半气一半慌——她讨厌这种被理性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待优化的bug，而不是一个会被玫瑰撩动的活人。
对面沉默两秒，睫毛在烛光里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在给思考计时。然后，他开口，声音低却稳：“花是感谢，也是道歉。为画室门口那张臭脸，为之前所有让你不舒服的冷处理。”
这个解释还算人话，林微光点点头，示意继续。
“协议是另一回事。”陆辰逸的指尖敲了敲纸张，语气切换成会议模式，“旧合约基础动摇，新关系又没定义，风险系数太高。我重新拟了一份，把可能发生的状况全部量化：隐私保护、报酬延续、非公务接触的可行性……全部写清楚，免得再出乱子。”
他越说越流畅，像在汇报投资案：“你看这条——单向终止权。任何时候你觉得不对劲，可以无条件退出，零责任。安全感拉满。”
修长的手指几乎点到她手背，林微光猛地缩回，像被静电打到。这个动作让他的话戛然而止，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我做得还不够周到？
她低头翻看协议，条款确实细致到头发丝：约会频率、费用分摊、信息公开上限，甚至连“分手后社交媒体处理”都写了几行小字。周全得可怕，却也冷得吓人——这不是恋爱，是恋爱模拟器，还带风控那种。
“你考虑得很周到。”她合上文件，声音轻却清晰，“可我问你——抛开所有变量、模型、最优解，今晚坐在这里、送花、拟协议、订餐厅，最根本的驱动力是什么？是你的脑子，还是你的心？”
问题甩出，像一颗石子砸进镜面湖，激起一圈圈涟漪，也砸碎了所有伪装。
陆辰逸怔住，喉结上下滚动，那些滚瓜烂熟的“变量”“系统稳定性”“风险系数”突然卡壳，像被鱼刺噎住，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看着对面那双眼睛，清澈、倔强，还带着一点点受伤的期待。答案其实早就存在心底——画室门口的那股酸意、星夜里的悸动、指尖触碰时的电流、看到她躲避时的失落……所有不能用公式解释的情绪，此刻全涌到喉咙口，只需要一句“是因为我喜欢你”就能破局。
可这句话像带着倒刺，一旦出口，就等于向信奉了二十多年的理性世界递交投降书。他握成拳的手藏在桌下，指节泛白，掌心全是汗。
沉默在蔓延，烛光在摇晃，玫瑰香气混着牛排的焦香，形成一种诡异的紧张。理智与情感在脑子里拔河，绳子却攥在对面那个人手里。
林微光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轻轻点头，声音放得更软：“好，我知道了。你慢慢想，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用你的心，不是用Excel。”
她起身，拿起那束玫瑰，顺手把协议推回他面前，“花我收下，协议先留着。等哪天你敢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写进去，再拿来给我签字。”
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背影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门被轻轻带上，玫瑰在她怀里晃了晃，香气一路飘散。
陆辰逸坐在原地，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烛光映在脸上，第一次显出茫然与无措。理性世界的大门被撬开一条缝，缝里吹出的风，带着玫瑰的香气，也带着心跳的乱拍。
答案其实简单，只是说出来太难。
花是热的，协议是冷的，心是乱的。
什么时候敢把“我喜欢你”说出口，什么时候才算——真正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