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木根退下后,青禾依旧望着檐外绵密的雨丝,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重重殿宇深处的雍亲王府。
年世兰......青禾根本不知道年侧福晋叫什么名字,只因为对《甄嬛传》比较熟悉,就在心里给她起名年世兰,若是她多刷几遍《雍正王朝》,或许会叫她年秋月也未可知。
但无论叫什么,胤禛前脚刚离开京城,这位侧福晋后脚就派人来请。这个时机的选择,本身就充满了刻意的意味。
恐怕不是临时起意,青禾慢慢转着手中温热的茶杯。
肯定早就盯上我了。
说不定从我一踏进圆明园,或者说,从王爷为我抬旗赐宅开始,这位年主子就已经把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赵木根方才如释重负的神情青禾也看在眼里。她心下明了,恐怕在赵木根乃至苏培盛、高福这些王府旧人眼中,自己这个被王爷破格安置并且屡屡关照的女子,早已被打上了外室或金屋藏娇的暧昧标签。
刚才赵木根可能是怕她恃宠而骄,不肯给正头主子面子,转而让他们这些底下人难做。她爽快应下,倒让他松了口气。
采薇的担忧却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
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攥着手帕眼巴巴看着青禾:“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年主子她.......”
青禾看着采薇惶恐不安的模样,再看看廊下候着的杜若、蘅芜、含英同样隐含忧色的脸,深知自己不能倒下:
我已经不是那个在十五阿哥府里孤军奋战无依无靠的小宫女了。我的身后,是上上下下二十多口指望我吃饭,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我的安危,牵动着许多人的生计与前程。
首先不能慌。她暗自告诫自己。主帅若乱,军心必散。
于是,她努力对采薇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宽慰道:“别自己吓自己。年主子或许只是听闻我略通医术,又常在园中侍弄药草食材,心中好奇,想找我过去说说话,问问养生之道也未可知。毕竟她如今有着身孕,谨慎些也是常理。”
她这话既是安抚丫鬟,也是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你呀,别胡思乱想,”她轻轻点了点采薇的额头,“眼下最要紧的,是替我准备好明日去王府要穿的衣裳。记住,要素净,越素净越好,头上身上都不要有多余的饰物,料子也不必顶好的,寻常细布或素缎即可,颜色以青色、月白、藕荷这类淡雅为主,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张扬之气。”、
在一位盛宠且怀孕的侧福晋面前,任何形式的光芒都可能成为刺眼的罪过。
采薇听青禾条理清晰地吩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情绪果然平复了不少,连连点头:“是,姑娘,奴才这就去准备!”
有了具体的事情做,焦虑便被行动取代,她匆匆行礼,便拉着杜若一起去翻检衣箱了。
青禾看着她们忙碌的背影,却没有立刻起身。她重新靠回藤椅,端起那杯已微凉的茶,缓缓饮尽。苦涩的余味在舌尖弥漫,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需要好好想想,这位“华妃娘娘”找她,究竟意欲何为?
凭借着她对清宫戏和宅斗小说的有限认知,后宫后宅女子相见,无外乎几种套路:拉拢、打压、试探、陷害。
拉拢?自己一个无根无基的孤女,有什么值得年氏拉拢的?
打压或试探?倒有可能,毕竟自己得了胤禛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照,或许是来掂掂她的分量,看看她是否构成威胁。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莫过于陷害。尤其是,她现在有孕在身。这可是最金贵、也最脆弱的护身符兼武器。
无数影视桥段瞬间涌入脑海:借口头晕腹痛诬陷他人冲撞、在茶点饮食中做手脚然后栽赃,甚至故意摔倒流产来扳倒对手.......虽然现实未必如戏剧般夸张,但瓜田李下的道理古今皆同。
一位怀孕的宠妾若要对付她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女子,实在有太多合情合理的手段。
怎么办呢?
硬抗?那是找死。
她还没自大到认为胤禛那点飘忽的好感能让她抗衡一位有孕在身的侧福晋,尤其是在胤禛本人离京的情况下。王府内宅,此刻恐怕是年氏一手遮天。
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对方既然特意来请,必有所图,只怕不会让她轻易糊弄过去。
直接向年氏表明心迹,说自己对王爷绝无非分之想,只愿安稳度日?且不说对方信不信,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剖白,在心思深沉的人听来,或许更像是一种挑衅或欲擒故纵。
青禾感到一阵头疼。她宁愿面对一百个疑难杂症,也不愿应付一个心思莫测的贵妇。
雨渐渐停了,屋檐水滴落的声音变得稀疏。庭院中被雨水洗刷过的草木,绿得发亮,与她此刻沉重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
“蘅芜,派人去前头和赵木根说一下,午后我要去趟十三爷府上,让他备车。”
“是,奴才这就去。”
心中大致有了计较,青禾便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无谓的焦虑空想。
行动是缓解不安最好的良药。
她扬声唤来正在廊下收拾茶具的含英:“去和宋妈妈说一声,今儿个晌午的膳不必她张罗了。我许久未下厨有些手痒,正想自己鼓捣点吃食呢。请妈妈替我备好几样食材便是。”
为了仪式感,青禾特意回去换了一身更利落的窄袖旧衣,还用布帕将头发包紧,这才款步走向小厨房。
宋妈妈早已得了信儿,带着两个帮厨的婆子候在门口。
“姑娘,您要的食材都备好了,按您吩咐的,都在这儿。”
宋妈妈指着灶台旁的榆木案板,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样东西:一块纹理细腻的猪里脊肉,几枚鸡子,一小把枸杞苗,一截嫩藕,还有几样常用的葱姜配料。
另有一个小竹篮里,里头装着些茯苓粉、山药粉、去核的红枣等物。
“有劳妈妈了,”青禾对宋妈妈笑了笑,“烦请妈妈和这两位姐姐在外间歇息片刻,容我自在弄一会儿。若有需要我再唤你们。”
宋妈妈连连称是,带着人退到了厨房外间,却忍不住伸着脖子,从门帘缝隙里悄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