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的指尖在星盘上骤然收紧，青铜盘沿被掐出淡淡指痕。
顾昭注意到她眼尾的碎星纹路泛着幽光——那是观星师透支星力时才会浮现的征兆。
冥河渡口。她突然开口，星盘上的北斗七星突然倒转，余波的源头不在人间，在冥河与阳世的交界处。
天机殿的入口...藏在那里。
顾昭眉峰微动。
他记得古籍里说冥河是阴阳分界，生者渡之魂消，死者渡之轮回，从没有人能活着踏过那片血色水域。
但此刻月婵星盘上流转的光轨正指向东南方，那里有他昨日在阴司地图上见过的标记——冥河古渡。
需要阴兵护送。月婵的声音发颤，冥河有往生咒镇压，活人强行渡河会被怨气啃噬魂魄。
只有阴司属下方能通行。
顾昭伸手按住她发冷的手背。
这是他第三次触到观星师的体温——前两次是在南陈皇宫破邪阵，和北周边境抗雪灾，每次她动用星轨之力后，体温都会低得像块温玉。需要多少？
至少千名精锐。月婵抬头，眼底的星芒映着他的轮廓，他们得能扛住渡口红雾，还要防着地府驻渡的守魂哨。
顾昭松开手，掌心的轮回笔突然发烫。
这是镇魂殿要解锁新功能前的征兆，但此刻他更在意笔身上流转的金纹——那是昨日镇压星无归后积累的功德。
他屈指轻叩识海，阴司镇魂殿的虚影在意识里浮现，殿门处悬浮着的阴兵册突然泛起金光。
够了。他低笑一声，将轮回笔往空中一抛。
笔尖坠地时溅起金芒，千道黑影从地面裂隙中涌出身形——排头的阴将手持玄铁枪，铠甲上的锈迹还带着阴间的腐气，正是他用三具大奸大恶之徒的魂魄凝练的镇狱卫。
沈青竹。顾昭转头看向身侧抱剑的女子。
红绳在两人腕间晃荡，是前日他替她包扎伤口时系的，此刻被夜风吹得轻颤，星锁阵残片带在身上？
沈青竹指尖抚过腰间玉牌，那是从萧绎密室里盗出的星器。
她挑眉：你说过要留着破天机殿的结界，现在派上用场了？
第一层是星力屏障。顾昭指向远处渐起薄雾的河岸，那里有若隐若现的蓝光浮动，你用残片引动星轨，我让阴兵配合你的剑势。
秦雨桐的玄甲战马突然打了个响鼻。
她甩着马鞭凑近，甲胄相撞的脆响混着她直爽的笑：那我呢？
总不能干看着吧？
你率铁骑压阵。顾昭指了指渡口右侧的礁石群，守卫阴兵最怕活人气，你的玄甲军能压制他们的怨气。他又看向立在阴影里的韩信，子房，水下哨岗交给你。
守魂卫的耳目在冥河底，你带百鬼潜过去，切断他们的引魂铃。
韩信摇着羽扇颔首，腰间玉坠上的字在月光下微闪：小友放心，当年暗度陈仓的法子，对付阴间哨岗足够用了。
众人应声时，顾昭已翻身上了阴将牵来的黑鬃马。
这马是镇魂殿新凝练的，四蹄踏地无音，却能载着活人在冥河上行走。
他拍了拍马颈，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众人——沈青竹将剑穗系紧，月婵把星盘收进袖中时指尖还在发抖，秦雨桐正用铁指套刮去甲上的星无归黑血，韩信则弯腰替最前排的阴兵调整枪杆角度。
出发。他轻声下令。
冥河渡口的雾气比预想中更浓。
顾昭刚靠近河岸，便闻到浓重的腥甜——那是千年冤魂的血锈味。
水面泛着诡异的紫，月光照上去像撒了把碎银，却被翻涌的气泡搅得支离破碎。
星锁引！沈青竹的清喝刺破夜色。
她抛出腰间玉牌，残片上的星纹突然暴涨，化作一条银链直刺空中的蓝光屏障。
顾昭同时挥旗，阴兵阵中腾起千道鬼火，与银链缠绕着撞向屏障。
咔嚓——
第一重结界碎裂的瞬间，渡口深处传来尖锐的哨音。
秦雨桐的玄甲军立刻冲锋，马蹄声如雷，活人的阳刚之气像把刀，将扑面而来的怨雾劈出条通路。
顾昭看见守魂卫从雾里冲出来，青面獠牙，手中的哭丧棒带着阴风——但他们的动作在秦雨桐的铁骑前慢了半拍，玄甲枪尖挑翻第一个守魂卫时，那东西发出的惨叫比鬼哭还凄厉。
水下有动静！韩信的羽扇突然指向河面。
顾昭低头，看见紫色的河水中浮起一串气泡，正是守魂卫的水下哨岗要发难的征兆。
但下一刻，数十道黑影从水中窜出——那是韩信的百鬼，他们张开利爪，直接咬住守魂卫的脚踝，将那些阴间守卫拖入更深的水域。
第一层破了！沈青竹收剑入鞘，发梢还沾着星力余波的银芒。
她看向顾昭，眼尾的胭脂被夜风吹得更艳，接下来是...
小心！月婵的尖叫混着阴寒的风灌进众人耳中。
顾昭本能地勒住马，转头时正看见一团黑雾从冥河中心升起——那是星无归的残魂！
他的面容比昨日更模糊，却裹着七块星图碎片，每块都流转着妖异的紫芒。
顾昭！星无归的声音像碎玻璃刮过耳膜，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进天机殿？
我在星图里留了...
月婵！顾昭打断他的话，同时抽出轮回笔。
月婵立刻举起星盘，北斗七星的光轨突然倒转，在星无归周围织成一张光网。
那残魂刚要挣扎，光网便收紧，将他的动作扯得扭曲。
顾昭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笔锋上——这是用活人血引动功德的秘法。
笔尖悬在半空，金纹如活物般游走到笔杆：星无归，命格残缺。
八个字刚写完，星无归的残魂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他身上的星图碎片开始崩裂，每碎一块，他的身形便淡一分。
最后一块碎片碎裂时，他怨毒的目光扫过众人：天机殿...会碾碎你们...
话音未落，他便像被风吹散的灰，彻底消失在冥河雾气里。
顾昭甩动缰绳，阴骓马嘶鸣着跃入河中。
水面在马蹄下分开，露出河底青黑色的礁石——那是冥河的河床，此刻正泛着诡异的光。
当众人全部踏上河床时，顾昭突然抬头。
一座殿宇悬浮在冥河之上。
它没有飞檐，没有雕梁，只有无数星图碎片组成的墙壁，每片碎片上都刻着帝王的生辰八字。
殿顶的星轨流转如活物，而殿身下的星图里，南梁、南陈、北周的帝王命格正像棋子般排列，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成棋局。
他们要的不是帝王。顾昭的声音冷得像冥河水，是棋盘。
沈青竹的剑地出鞘：左翼有暗门。
秦雨桐拍了拍玄甲：右翼的守卫我来清。
月婵举起星盘，碎星纹路在眼底流转：星轨封印...我能破。
韩信摇着羽扇笑：小友指方向，老夫布局。
顾昭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天机殿紧闭的殿门上。
那里刻着一行阴文，他前日在镇魂殿古籍里见过——天机不可泄露，擅入者魂消。
沈青竹主攻左翼，秦雨桐右翼压制，月婵破星轨，子房统筹全局。他抽出轮回笔，笔尖指向殿门，今日，我们踏进天机殿，改写乱世棋局。
话音刚落，天机殿的铜钟突然炸响。
钟声震得冥河翻涌，万千星辰之光从殿中爆发，像无数把银剑刺向天空。
顾昭握紧轮回笔，感受着笔身传来的灼热——那是阴司镇魂殿在回应他的战意。
该他们，尝尝逆命的代价。他低声道，目光穿透星辰之光，落在殿门后若隐若现的内殿轮廓上。
那里有更复杂的星图在悬浮，有更隐秘的棋局在转动，但此刻，他的轮回笔已蓄满金芒。
冥河的风卷着星芒掠过众人衣袂，而天机殿的大门，正在钟声里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