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食堂。
饭点。
人声鼎沸。
穿着各式海魂衫和军官常服的军人们。
端着不锈钢餐盘，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这里的气氛，庄重而又带着一丝轻松。
直到陈海和飘飘走进来。
所有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有不解。
陈海，这个名字，这张脸在今天之前。
对这个基地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现在，他几乎是无人不晓。
那个逼得国宝级总工宋振华差点当场辞职的年轻人。
那个要三天之内，掏空辽宁号心脏的“疯子”。
“飘飘想吃啥？”
陈海完全无视了周围的目光。
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口里琳琅满目的菜色。
“红烧肉，可乐鸡翅，清蒸海鲈鱼，还有那个……对，蒜蓉粉丝扇贝，每样来两份！”
飘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食物，认真地点了点头。
食堂打饭的师傅手都抖了一下。
他看着陈海，又看了看站在一旁。
面无表情但气场十足的林涛，手里的勺子差点没拿稳。
林涛的脸皮正在疯狂抽搐。
他现在就是陈海的贴身“保姆”。
上级的命令是，满足陈海的一切“合理”要求。
并且，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林涛现在严重怀疑，这个命令的后半句。
是不是主要是为了防止陈海被愤怒的工程师们打死。
“陈海同志，你确定……”
“确定啊！”陈海理直气壮，“我可是要干大活儿的，体力活！
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
再说我这可是给国家干活，吃你们四菜一汤不过分吧？”
周围一圈海军官兵，听得眼角直跳。
给国家干活？
你那叫干活吗？
林涛扶着额头，对打饭师傅挥了挥手。
“给他打。”
很快，两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放在了陈海和飘飘面前。
陈海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嘴里。
“嗯！不错不错！”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比毛熊那边的伙食强多了。”
飘飘学着他的样子，也夹起一块肉，小口地吃着。
她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一时间，整个食堂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窗外，是人类工业史上最浩大的工程之一。
干船坞里，警报声、切割声、金属撞击声隐隐传来，响彻云霄。
无数工程师和工人在通明的灯光下。
赌上职业生涯，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心脏摘除手术”。
而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正坐在这里，悠闲地评价着红烧肉的火候。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一个年轻的少尉，实在忍不住，凑到同伴耳边低声说：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什么？在乎会不会把航母拆塌了吗？”
同伴苦笑一声，“我看他巴不得拆塌了，好早点回家捕鱼。”
“这……这也太离谱了……”
林涛没有吃饭。
他站在不远处，端着一杯水，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海的背影。
他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
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被陈海用“黄金梅丽号”的数据说服。
再到甲板上，被陈海的疯狂计划和宋总工的决绝态度逼到墙角。
最后，是他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强行拍板。
现在，项目已经启动了。
可他这个决策者，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他赌的，究竟是一个奇迹。
还是一个笑话？
……
与此同时。
干船坞。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场。
数千名工人，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人。
将一台台重型切割设备、通风管道、照明装置，精准地吊运到辽宁号的甲板上。
宋振华总工程师，站在船坞的边缘。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了。
海风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盯着那艘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战舰。
“报告宋总！动力舱上层甲板清空完毕！所有无关设备全部移除！”
“报告！A3区排烟主通道，准备进行第一处切割！”
“报告！主蒸汽管道压力已清零！确认安全！”
一个个小组负责人，跑到他面前，大声地汇报着进度。
宋总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用嘶哑的声音，下达着一个个简短的命令。
“批准切割。”
“注意结构应力变化，数据每十分钟汇报一次。”
“连接处用五号方案，先切外层，再切内衬。”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最精密的计算机。
即便是在执行他最不愿意执行的任务。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了极致。
他身后的那群学生，那些龙国最顶尖的船舶工程师，也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他们不再抱怨，不再愤怒。
既然阻止不了这场疯狂。
那就用最专业的方式，来完成这场疯狂。
他们要保证，在掏出整个动力系统之后。
这艘船的其他部位，都还是完好的。
他们要让那个姓陈的小子，无话可说。
“老师，您去休息一下吧。”
一个中年工程师走过来，声音里带着担忧。
“您已经快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不休。”
宋总工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航母。
“我要亲眼看着。”
“看着它……被一寸寸地拆开。”
“开始吧。”
他对着对讲机，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嗡——”
刺耳的高频声响起。
辽宁号那巨大而独特的舰岛后方，高耸的烟囱底部。
一台悬吊在半空的机器人臂，前端的等离子切割枪。
瞬间喷射出了一道数米长的、耀眼的蓝色火焰。
在接触到那厚重的特种钢板的瞬间，爆发出漫天璀璨的火花。
嗤嗤啦啦的切割声，像是在撕裂一块坚韧的布匹。
也像是在撕裂现场每一个工程师的心。
这是第一刀。
开膛破肚的第一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无数双眼睛，通过现场的监控屏幕。
死死地盯着那个被蓝色火焰一点点切开的豁口。
红色的铁水，顺着切口流淌下来，在冰冷的甲板上凝固成黑色的疤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一天，过去了。
高耸的烟囱，被完整地切割下来，由两台龙门吊协同作业。
稳稳地吊离了舰体，安放在船坞一旁的空地上。
航母的舰体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第二天，过去了。
工程师和工人们，轮番上阵，人换设备不停。
他们从那个巨大的窟窿钻进去，开始拆解复杂的内部管线和辅助设备。
成千上万根标记着不同颜色和编号的电缆、管道、支架，被一一拆解、吊出。
……
海军食堂。
陈海又来了。
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依旧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
“今天这红烧狮子头不错，就是芡汁勾得厚了点。”
他一边吃，一边品头论足。
林涛依旧站在不远处。
两天了。
这个年轻人，除了吃饭睡觉。
就是拉着那个叫飘飘的女孩，在基地里允许活动的区域内散步。
他一次都没有去过船坞现场。
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一句进度都没有问过。
仿佛那艘正在被拆解的航母，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林涛的心，也跟着悬了两天。
他甚至开始怀疑，陈海是不是故意在耍他们。
等到三天后，航母的心脏被彻底掏空了。
他两手一摊，说一句“我开玩笑的”，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如果真是那样……
林涛不敢想下去。
他会成为整个龙国海军，乃至整个国家的罪人。
“林上校。”
陈海吃完了，擦了擦嘴冲他招了招手。
林涛大步走过去。
“怎么了？”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吧？”陈海问道。
“是。”林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进度怎么样了？”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
林涛心里咆哮，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
“按照你的要求，今晚凌晨之前。
最后一台锅炉的主体，会被吊出船舱。”
“哦，效率可以嘛。”
陈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
“不错，明天可以开工了。”
“走，飘飘，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拉着飘飘，朝着食堂外走去。
林涛愣在原地。
开工？
明天？
他要去哪儿？
他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陈海并没有走向宿舍，而是朝着基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材料仓库区。
陈海在一座标着“特种金属一号库”的仓库前停下了脚步。
“林上校，麻烦开个门。”
林涛眉头紧锁。
这里面存放的，都是国家最顶级的战略储备材料。
tc4钛合金、高强度特种钢、各种稀有金属……
“你要干什么？”
“拿点东西，明天干活要用。”陈海说得轻描淡写。
林涛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通讯器，联系了仓库负责人。
权限确认。
沉重的合金大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升起。
门后的景象，让飘飘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只见巨大的仓库内，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材料。
有的是巨大的方块，有的是长条形的板材。
每一块，都价值连城。
“哦，有了。”
陈海的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
很快锁定了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呈现出暗银色光泽的金属锭。
那是tc4军用钛合金。
“就这个吧。”
陈海走到那堆钛合金前，拍了拍。
“先来个五十吨，应该勉强够用。”
跟上来的仓库管理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技师，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五十吨？
勉强够用？
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玩意儿是论克卖的！
你当这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啊！
林涛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他已经开始习惯陈海这种不把钱当钱的说话方式了。
“你……要这么多钛合金干什么？”
“加固船体啊。”陈海一脸的理所当然。
“把老心脏掏了，新心脏放进去，总得把周围的骨头加固一下吧？不然船不得散架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但是……
“陈海同志，图纸……”
林涛还是不死心。
“哎呀，林上校你怎么又来了。”
陈海不耐烦地摆摆手，“都说了，图纸在我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明天，明天你们就能看到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涛，而是走到仓库的另一边。
那里存放着一卷卷直径粗细不一的线缆。
“这个，超导电缆，有吧？”
“有……”管理员下意识地回答。
“来个二十公里。”
管理员：“……”
“那个，石墨烯散热片，来个一千平米。”
管理员：“……”
“还有那个……”
陈海就像是在逛超市，一边走一边点。
他点的每一样东西，都让跟在身后的林涛和仓库管理员心惊肉跳。
这些，可都是应用在最前沿科技领域，很多都还处于实验室阶段的顶级材料！
他要这些东西，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