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书房处理公务，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踏入柳氏所居的“凝香苑”，或者偶尔去往偏院。
他会命人在苑中摆膳，甚至会让人听到他与柳氏“交谈”的声音，尽管内容仅限于极其冷淡的公务式问话。
他会在那里待到深夜，然后熄灯歇息。
当然，无人知晓，在那些熄了灯的房间里，宇文成都只是和衣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或者干脆整夜站在庭院中，望着主院的方向，任由寒露打湿衣襟，心中承受着比刀割更甚的煎熬。
他对那些女子，连一丝目光都未曾多加停留。
他要用这种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刺激杨雪霁，逼她做出反应。
而主院内的杨雪霁，则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
每一次听到丫鬟低声禀报“将军去了凝香苑”、“将军在偏院用膳”，她的心就像被狠狠剜掉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象着他与别的女子言笑晏晏、甚至……的画面，巨大的嫉妒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眼泪几乎流干。
身体本就虚弱，如今更是每况愈下，腹痛、心悸、眩晕频频发作。
太医来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反复强调郁结于心乃是大忌。
她无数次想要冲出去，想要去找他，想要告诉他她后悔了，她不要他纳妾，她只要他！
可每每走到门口，那该死的骄傲和想起自己当初那“真心实意”的话语，又让她退缩了。
是她亲手造成的这一切，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阻止？
两人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极度痛苦的拉锯战。
一个在用自虐的方式逼迫对方，一个在无尽的悔恨和嫉妒中煎熬度日。
彼此深爱，却彼此折磨，将军府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日。
杨雪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精神恍惚，时常独自垂泪。
甚至有一次在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宇文成都走向凝香苑的脚步声时，竟情绪失控，失手打碎了药碗，碎片划破了手心，鲜血直流。
消息立刻报到了宇文成都那里。
当时，他正在书房，听闻她受伤，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
但脚步迈出门口的刹那，他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立刻飞奔去她身边的冲动。
他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前功尽弃！
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无法打破那层“贤惠”的魔咒！
他强迫自己坐回案后，声音冷硬地对禀报的侍卫道：“知道了。去告诉夫人，让她……好生歇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而，当侍卫离开后，他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他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脑海中全是她流血的手和苍白的面容。
最终，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低吼道：“宇文德！”
宇文德慌忙进来。
“去！把太医院最好的金疮药和玉容膏，还有库房里那支百年老参，立刻悄悄送去主院！就说是……就说是你按旧例该送的！不得提及我！”他语气急促，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宇文德看着将军那副明明担心得要发疯却偏要强装冷漠的样子，心中酸涩难言，连忙应声而去。
当这些珍贵的东西被悄悄送到杨雪霁面前时，她愣住了。
她看着那明显超出“旧例”的关怀，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是他吗？是他让送来的吗？他……还在关心她？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她死寂的心湖。
她抱着那支老参，眼泪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掺杂了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当晚，宇文成都“照例”去了凝香苑，却心不在焉，频频望向主院的方向。
深夜，他独自一人站在凝香苑冰冷的庭院中，任由寒风吹拂，心中充满了对杨雪霁伤势的担忧和对自己这种残忍手段的怀疑与痛苦。
而主院的杨雪霁，握着那瓶带着他书房特有冷冽气息的金疮药，辗转反侧。
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鼓起残存的勇气，对樱时哽咽道：“明日……明日我想去见将军……我……我有话想对他说……”
冰层，终于在极致的痛苦和思念中，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这场危险的豪赌，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然而，破冰之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宇文成都的“纳妾”大戏，依旧在将军府这座沉寂的舞台上，日复一日地冷酷上演。
他依旧每晚“准时”踏入凝香苑或偏院，留下主院那盏孤灯，在漫漫长夜中煎熬着杨雪霁的心。
他刻意让下人们“不经意”地透露一些消息到主院——诸如“将军今日夸赞柳姨娘沏的茶香”、“将军赏了李美人一匹苏缎”之类无关痛痒、却又足以刺痛人心的话语。
每一次听到这些，杨雪霁都如同被针扎般难受。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努力维持着主母的“体面”和“大度”，甚至偶尔还会强撑着精神，过问一下几位“妾室”的用度安排，仿佛真的接受了这一切。
然而，她的身体却诚实地抗议着这巨大的精神折磨。
她的孕吐反应再次变得剧烈，常常食不下咽，勉强吃下一点也会很快吐出来。
夜间盗汗失眠愈发严重，心悸气短的毛病也频繁发作。
太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私下对宇文德忧心忡忡地表示，夫人这是“郁气深结，五内俱损”，若再不能疏解心结，恐有早产甚至更坏的风险。
安胎药的剂量一加再加，却似乎总难真正奏效。
宇文成都通过宇文德，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每一次听到她呕吐不适、夜不能寐的消息，他的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