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杨雪霁小憩醒来，觉得精神尚可，便由樱时陪着，在府中花园的水榭边慢慢散步。
初夏时节，园中繁花似锦，池中荷钱初展，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走了片刻，她觉着有些腿酸，便在水榭中的石凳上坐下歇息。
石凳冰凉，樱时连忙铺上随身带的软垫。
恰在此时，假山另一侧传来两个小丫鬟低低的交谈声，她们显然并未发现水榭这边有人。
一个声音稍显稚嫩的说道：“……你听说了吗？外面都在传呢！”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些许神秘和迟疑：“嘘！小声些！府里严禁议论的……可是……那些话也太难听了……”
“怕什么，这里又没旁人……都说夫人这胎怀得蹊跷呢！还说、还说夫人婚前就……”
“快别胡说！”另一个丫鬟急忙打断，声音带着惊恐，“让管家和将军知道，仔细你的皮！”
“不是我胡说，是外面都那么传！还说……说夫人瞧着柔弱，实则……实则不安于室，这胎怕是……来路不正……所以孕期反应才那般严重，是老天爷……”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伴随着樱时又惊又怒的呵斥：“放肆！哪个院的丫头？竟敢在此嚼舌根！议论主母，你们有几个脑袋？！”
假山后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传来扑通跪地的声音和带着哭腔的求饶：“樱时姐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杨雪霁坐在水榭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些恶毒污秽的言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耳中，扎进她的心里。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腹部传来一阵紧缩般的抽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樱时顾不上教训那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丫鬟，慌忙冲回水榭，扶住摇摇欲坠的杨雪霁，触手一片冰凉。
“您别听那两个小贱人胡说八道！那是外面那些黑了心肝的人编排的混账话！将军绝不会信的！”
杨雪霁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抓着樱时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巨大的屈辱、愤怒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与宇文成都更是情投意合，夫妻恩爱，为何会传出如此恶毒荒谬的流言？
这不仅仅是污蔑她的清白，更是将她腹中孩儿的血脉都置于疑云之中！
这比任何身体上的不适都更让她痛苦万分。
“夫人！您定定神！千万别动气！为了小公子，您千万保重啊！”
樱时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扶着她，一边厉声对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侍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快去禀报将军！”
宇文成都正在军营校场检阅新兵操练，忽见府中心腹侍卫快马疾驰而来，面色惊惶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刹那间，宇文成都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冰冷无比，仿佛数九寒天。
他英俊的面容上瞬间覆上一层骇人的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周围所有将领兵士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校场上鸦雀无声。
“备马！回府！”
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戎装，翻身跃上亲兵牵来的战马，一抖缰绳，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将军府，留下一众面面相觑、心惊胆战的部将。
将军府内，太医已被请来，正在为杨雪霁诊脉。
她躺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滑落枕畔，无论樱时怎么劝慰，她都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宇文成都如同旋风般冲进内院，战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声响。
他一把推开房门，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肃杀之气，径直冲到床边。
“雪霁！”他看到妻子那副失魂落魄、泪痕斑驳的模样，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楚与暴怒瞬间席卷了他。
他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别怕！我回来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的到来似乎给了杨雪霁一丝支撑。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他焦急万分的脸庞，泪水流得更凶，嘴唇翕动，却因极度委屈和气愤，发不出声音。
一旁的樱时哭着将水榭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说一句，宇文成都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握着她手的力道也收紧一分，手背上青筋暴起。
当听到“来路不正”、“老天爷惩罚”等字眼时，宇文成都猛地站起身，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是真正属于沙场修罗的怒火。
“好！很好！”他冷笑一声，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竟有人敢将这等污言秽语，泼到我宇文成都的妻儿头上！”
他俯身，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杨雪霁脸上的泪水，目光触及她苍白的面容和依旧平坦却承载着他们骨血的小腹时，眼中的暴戾瞬间化为极致的心疼与坚定。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声音沉重如誓言——
“雪霁，你听着！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许信！更不许往心里去！”
“你是我宇文成都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迎回来的夫人！你腹中的，是我宇文成都期盼已久、血脉相连的骨肉！”
“谁敢质疑半分，我宇文成都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需安心养胎，其他的，不必理会，不必听，不必想！一切有我！”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带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最坚实的盾牌，瞬间击碎了那些恶毒流言带来的冰寒与恐惧。
杨雪霁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心疼与绝对的维护，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