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心急如焚，政务家族的压力已让他疲惫，爱妻的状况更让他心痛不已。
他下令府中严密封锁消息，尤其不能让外界知晓夫人因“纳妾之事”忧思成疾，否则更是授人以柄。
但这番小心翼翼的隐瞒，在心思敏感的杨雪霁看来，却成了另一种印证——事情果然已经严重到需要刻意遮掩的地步了。
一日午后，宇文成都因紧急军务入宫。
杨雪霁精神稍好，想找些旧年画册分散心神，却无意间在书房一册兵书中，抖落出一封族老写给宇文成都的信笺草稿副本。
信上言辞恳切却犀利，直指他“专宠妻室，罔顾宗族，若因此失圣心，致家族倾颓，悔之晚矣”，甚至提到了“若正室体弱难育或有所闪失，更应早作打算”之类冰冷刺骨的话语。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杨雪霁的心窝。
她浑身冰凉，扶着书架才勉强站稳。
原来，压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大、更无情。
族人们担心的，不仅仅是子嗣，甚至……甚至已经考虑到了她可能发生的“不测”！
就在她心神俱震、不知所措之际，窗外隐约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似乎提到了“陛下”、“赐婚”、“安国公小姐”等字眼。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觉悟”淹没了她。
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抱着虚幻的承诺，眼睁睁看着夫君被逼到悬崖边上。
或许，只有她主动、迅速地“贤惠”起来，为夫君纳一房背景雄厚、能安抚圣心、满足宗族期望的妾室，才能化解这场危机，才能真正……保护他。
这一刻，她的心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名为“责任”的驱动力。
当晚，宇文成都回府，带着一身疲惫，却仍先来看她。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异样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柔声问道：“雪霁，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杨雪霁抬起眼，目光空洞，声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夫君，今日我思前想后，觉得族老们……说得有理。”
宇文成都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有理？你不要胡思乱想。”
杨雪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说道：“宇文家枝叶繁茂，方是长久之计。”
“你身为家主，确实……确实需要多些子嗣。我如今这身子，也不知能……我想，还是该早日为你物色一位妥帖的妹妹入府，也好安陛下和族老们的心。”
“我今日看了看，觉得许多小姐都很好，家世品行都……”
“够了！”宇文成都猛地打断她，声音因惊怒而拔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白日还在外为她抵挡一切压力，她却再次旧事重提，甚至已经具体到了人选！“杨雪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前不久才与你说了，一切有我！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被他厉声打断，看着他眼中再次燃起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伤痛，杨雪霁多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绝望和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痛苦，瞬间冲垮了强装的镇定和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动：“我不信你？宇文成都，你让我如何信？！”
她推开他试图安抚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指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
“是！我是怕！我怕外人说你恃宠而骄！怕陛下觉得你不识抬举！怕这满京城的人笑话你宇文大将军畏妻如虎，连陛下赐妾都不敢要！我怕你因为我，担上这些莫须有的污名！”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孕期的荷尔蒙让她难以控制地拔高了声音，腹部也传来一阵紧绷感，让她不得不微微弯下腰，一手护住肚子，脸色更加苍白，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
“你说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可你是大将军！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你的名声、你的体面，难道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吗？！我为你张罗，是我善妒？是我不信你？是我要把你推给别人？！”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委屈和愤怒：“我是你的妻子！我难道愿意与人分享我的夫君吗？我想到那种可能，我这里……”
她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就像刀割一样痛！”
“可我还能怎么做？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流言蜚语中伤，看着你被陛下猜忌，却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独占着你，这才叫信你？这才叫为你好吗？！”
宇文成都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和激动的情绪震住了。
尤其是看到她因情绪激动而护住腹部、脸色痛苦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大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扶住她：“雪霁！你别激动！当心身子！”
然而杨雪霁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像是被他的触碰烫到一般。
他此刻的关心，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对她“不懂事”、“不贤惠”的指责。
她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和一阵阵袭来的头晕，硬撑着站直身体，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和违心的强硬。
“是！我就是真心要为你纳妾！为你宇文家开枝散叶，为你分忧解难，全了你大将军的体面！”
“这难道不是身为正妻该做的吗？你不是问我信不信你吗？我这就是在信你！信你会以大局为重！信你会需要子嗣昌盛！信你需要一个‘贤惠’不妒忌的妻子！”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不仅割伤了他，也将她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却依旧强迫自己昂着头，不让眼泪再掉下来，摆出一副“识大体”的冷漠模样。
宇文成都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却强装镇定的脸，看着她眼中破碎的痛楚和故作坚强的倔强，听着她口中吐出那些字字诛心的话，一股巨大的、冰凉的失望和伤心瞬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