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成都哥哥”四个字叫得极其自然亲昵。
杨雪霁心中了然，原来是从老夫人那边过来的。
她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郡主有心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无非是些天气、衣饰、京中趣闻。
萧令仪谈吐优雅，见识不凡，言语间对宇文府也十分熟悉，处处透露出与宇文家非同一般的关系。
杨雪霁则应对得体，不卑不亢。
眼看天色渐暗，杨雪霁正想着如何委婉送客，小厨房那边却传来一阵诱人的饭菜香气。
这香气显然也飘到了正厅。
萧令仪鼻翼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杨雪霁，笑容更加温婉：“好香的味道，成都哥哥院中的小厨房，手艺似乎不错？”
杨雪霁心中微紧，面上依旧平静：“郡主过奖了，不过是些家常小菜。”
“家常小菜能有如此香气，嫂夫人太谦虚了。”
萧令仪笑意盈盈，话锋却是一转，“说起来，我今日出来得急，府中还未备晚膳。不知……可否厚颜在嫂夫人这里叨扰一顿？”
她目光直视着杨雪霁，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属于优越者的亲和与……隐隐的压迫感。
杨雪霁心头一沉，她万万没想到萧令仪会提出留下用膳，而且是在宇文成都答应回来用晚膳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对方是郡主，身份尊贵，又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顺路来访，自己若断然拒绝，不仅失礼，更显得小家子气，怕会落人口实。
就在她犹豫之际，萧令仪已经站起身，款步走向窗边，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投向小厨房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轻慢——
“咦？嫂夫人这里的小厨房，竟是嫂夫人亲自在打理吗？”
“这油烟之地，嫂夫人金尊玉贵，怎好亲自动手？”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嫂夫人虽非君子，但身为将军侧夫人，也该爱惜身份才是。这些琐事，交给下人便是了。”
这番话，表面是关心，实则句句带刺。
既点出杨雪霁只是侧夫人的身份，又暗讽她亲自下厨是自降身份、不懂规矩，更隐隐透露出一种贵族对“烟火气”的鄙夷。
樱时在一旁听得脸色微变，担忧地看向自家夫人。
杨雪霁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她看着萧令仪优雅转身、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那点因对方身份而产生的顾虑反而消散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无懈可击的、温婉得体的笑容，迎上萧令仪的目光——
“郡主说笑了。为夫君洗手作羹汤，乃为人妻之本分，何来‘远庖厨’之说？”
“况且，夫君平日公务繁忙，难得回府用膳，我亲手做几道他喜欢的家常小菜，也是想让他能吃得舒心些。”
“身份尊贵与否，与是否愿意为家人付出心意，并无冲突。郡主身份尊贵，想必更能体会这份心意。”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为宇文成都下厨是出于妻子的心意和责任，特意强调了“夫君”和“为人妻”。
又暗讽了萧令仪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烟火。
最后那句“并无冲突”，更是直接回击了对方那句“自降身份”的暗讽。
萧令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杨雪霁会如此犀利地反击。
她深深看了杨雪霁一眼，眼中的审视和探究更浓了几分。
随即，她笑容重新绽开，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嫂夫人说得是，倒是我迂腐了。如此看来，嫂夫人对成都哥哥真是用心良苦。那……今日这顿饭，我就更要厚着脸皮尝尝嫂夫人的手艺了。”
她重新坐回座位，姿态优雅，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闲聊。
“正好，我也许久未见成都哥哥了，今日倒是赶巧。”
杨雪霁心中冷笑，果然，留下用膳是假，想借机和宇文成都见面才是真。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郡主肯赏光，是我的荣幸。只是将军今日归期未定，若让郡主久等……”
“无妨。”萧令仪打断她，语气轻松，“等成都哥哥回来，一起用膳，岂不更好？我和嫂夫人也好多说说话。”
她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杨雪霁知道，此刻再拒绝已是徒劳，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她压下心中的不快，对樱时吩咐道：“樱时，去吩咐厨房，晚膳多加几道菜，按郡主的喜好准备。”
她特意强调了“多加几道菜”，暗示原本准备的，是属于她和宇文成都的。
“是，夫人。”樱时领命而去。
厅内，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平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
辰渊院的灯火次第亮起，将正厅照得通明。
杨雪霁与萧令仪相对而坐，一个温婉沉静，一个优雅矜贵，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杨雪霁的目光不时飘向院门的方向，心中既期待宇文成都的归来，又隐隐担忧着接下来这场注定不会平静的晚膳。
而萧令仪，则气定神闲地品着茶，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仿佛她才是这辰渊院的主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宴”，还未开始，便已暗潮汹涌。
暮色彻底笼罩了宇文府，辰渊院内灯火通明，正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杨雪霁端坐主位，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萧令仪坐在客位，姿态优雅，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偶尔与杨雪霁闲谈几句，话题却总是不着痕迹地引向宇文成都的童年趣事或与萧家的渊源。
樱时指挥着侍女们将一道道菜肴摆上桌。
清蒸鲈鱼、蟹粉狮子头、清炒时蔬、水晶虾饺、几碟精致小菜，还有那盘精心摆放、形如绽放梅花的梅花酥，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杨雪霁的目光落在这些菜肴上，心中涌起一丝期待，却又因萧令仪的存在而蒙上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