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把手机塞进裤兜，没看一眼屏幕。昨晚睡得很浅，脑子里全是倒计时的数字，一遍遍重复着二十四小时。
校园里人来人往，和往常一样。可当他走过林荫道，脚步却慢了下来。路边几个学生正低头刷手机，抬头看见他，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其中一个人迅速把手机翻过去，像是藏了什么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他没停下，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了那张写满计划的纸条。纸条还在，字迹也清楚。他知道现在不能乱，更不能急。
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三五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他走近时，谈话戛然而止。有人低头看鞋，有人转头望天，还有一个女生原本笑着，见他过来，笑容一下子收住了。
他踩上第一级台阶，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真是他啊？网上说的那个视频……不会是真的吧？”
“谁知道呢，但转发那么多，总有点影儿吧。”
“以前看他挺正经的，没想到……”
话没说完，脚步声打断了议论。他继续往上走，背对着那些目光，肩膀绷得有些紧。
教室门开着，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他一进门，原本热闹的交谈就安静了几秒。没人看他，也没人打招呼。他走到自己座位，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和平常一样，不快也不慢。
同桌正在抄笔记，见他来了，默默把自己的水杯往旁边挪了半寸。这个动作很小，几乎看不见。但陈宇默注意到了。他们共用一张桌子三年，从来不需要划界限。
他翻开课本，盯着第一页的文字，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早自习铃响后，班主任走进来发通知单。走廊外陆续有学生经过窗口，不少人放慢脚步，朝里面张望。有的还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飞快地缩回去。
他假装没看见。
课间铃一响，教室里的人一下子散开大半。他起身去洗手间，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见公告栏那边传来笑声。
一群学生挤在一块小屏幕前，播放的是某个短视频账号的内容。画面一闪，出现一行大字：“某校学霸人设崩塌？背后真相曝光！”紧接着是剪辑过的片段拼接——陈宇默在活动上发言的表情、他在后台皱眉的画面、一段模糊的录音配上煽动性字幕。
“你们看这个眼神，是不是特别傲？”一个男生指着视频截图笑出声，“这哪是学习好，这是心气高到看不起人了吧。”
旁边有人附和：“听说他还骂过粉丝，说人家不懂事。”
“谁信啊，这种事传出来，总有原因。”
陈宇默从人群侧面走过。没人让路，也没人道歉。他侧身穿过，听见一句：“你看他走得这么稳，一点不心虚？要么是真没事，要么就是脸皮够厚。”
他没回头，呼吸保持平稳。心里只有一句话：再等二十四个小时。
回到教室，后排两个女生正在低声聊天。
“我之前还挺喜欢他的，成绩好，又参加那么多活动。结果呢，私下完全不是那样。”
“网上都说了，有人花五千块买热度黑他，但他肯定也有问题，不然怎么偏偏是他？”
“就是，清者自清嘛。”
陈宇默坐在位置上，手指捏住笔杆，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想开口解释，可马上又意识到——说什么都没用。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当成狡辩。
他闭了闭眼，想起昨夜会议室里的那张证据图。转账记录、时间对照、音频节点，每一环都扣得死死的。他们不是在赌运气，是在等一个准确的时机。
只要再撑一天。
午休时间，食堂人多嘈杂。他没去排队，转身走向楼梯间。三楼通往天台的老通道很少有人走，铁门有点锈，推开时发出吱呀声。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手机还在兜里，一直静音。他不想看热搜，也不想听任何人的评价。可那些话还是不断冒出来，在脑子里回放。
“他变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我一直觉得他装模作样。”
这些声音不属于某一个人，而是整个环境在挤压他。曾经的努力、坚持、一次次站在讲台上代表班级发言的记忆，好像都被这几句话抹掉了。
他掏出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七个字：
倒计时：24小时
字迹很重，一笔一划都很清晰。这是他自己写的，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本子，重新塞进书包。
这不是结束，是开始。别人怎么看他，改变不了他已经掌握的事实。他要做的不是讨好所有人，而是让真相自己浮出水面。
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了一页笔记。他伸手按住，顺势站起身。
下楼时脚步比早上稳了许多。路过一楼大厅，电子屏正滚动播放今日校园新闻。突然，一条推送跳出来：“近期网络热议事件引发讨论，校方将关注学生心理健康与网络行为规范。”
底下跟着几条评论截图，其中一条写着：“某些人别以为名气大就能为所欲为。”
围观的学生发出轻微的议论声。
“说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呗。”
“学校也开始管了？”
陈宇默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屏幕熄灭，换成了下周社团招新的宣传海报。
他转身朝宿舍方向走。路上遇到几个认识的同学，对方原本在说话，见到他立刻停了下来。一人低头刷手机，另一人拉着朋友快步离开。
他没在意。
走到宿舍楼下，迎面撞上隔壁班的一个熟人。那人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你还来上课啊？”
陈宇默停下脚步，看着他。
“不来上课，难道等着别人替我说话？”
那人没接话，讪讪地笑了笑，绕开走了。
他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四楼的窗户。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片白光。宿舍灯还关着，窗帘也没拉开。
他知道团队的人都在等命令。所有人都压着情绪，守着那份证据，像守着一颗定时炸弹。
而他必须成为按下按钮的那个人。
他抬脚走进楼道，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响起。二楼拐角处，两个女生抱着书本上来，看见他，其中一个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停下。
“你们怕我做什么？”他轻声说，“我又不会咬人。”
话出口后，他也没等回应，继续往上走。
三楼平台，一个小个子男生蹲在地上系鞋带。陈宇默经过时，那人忽然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掏出手机，快速拍了一张照片。
陈宇默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人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收起，低头不敢再看。
陈宇默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抬起右手，握住了扶手。金属冰凉，但他没松开。
他知道这一张照片很快就会出现在某个群里，配上一句“本人现身说法”。谣言就是这样一点点长出来的。
可他也知道，再过二十四个小时，所有这些猜测、怀疑、误解，都会迎来一次彻底的清算。
他松开扶手，继续往上走。
最后一层楼梯口，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地面上一道长长的光斑。他踩进那片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宿舍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没人。他走进去，把书包放在桌上，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个U盘。黑色外壳，没有任何标识。
插入电脑，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段音频的备份。他没点播放，只是看了一眼文件名：
【徐欢-指令录音-原始版】
鼠标移过去，右键点击，选择“属性”。
创建时间：昨天晚上十点十八分
修改时间：无
文件大小：8.7mb
他看了一会儿，关闭窗口，删掉临时缓存，拔出U盘放进贴身口袋。
窗外传来下课铃声，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
他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边，眼睛盯着门口。
下一个进来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笑着说“你终于来了”，还是会沉默着避开视线？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
他抬起头。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