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倒不必。”金凤凰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向来不干涉底下人的私事，但有一条，不可在山庄内滋事。墨玉往后还有重用，你若再对她有半分不敬，休怪我不留情面。”
“小的谨记大奶奶教诲！绝不敢再犯！”小元伏地应声，心中的戾气早已被惧意取代。
金凤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墨玉今日要启程去和县、贡州办差，路途遥远，差事又紧要。你亲自护送她，路上务必护她平安，待她办完事，再随她一同回山庄。”
小元一愣，抬头看向金凤凰，见主子神色严肃，不似玩笑，连忙应下：“是！小的遵命！定护好墨玉姑娘，不耽误大奶奶的差事！”
“去吧。”金凤凰挥了挥手，待小元退下后，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墨玉回房收拾妥当，又上账房支了银票，揣进怀里藏好，便往山庄前院去。
马车已备好，墨玉在小厮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待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驰出周家山庄的大门。
墨玉昨夜一夜未眠，在马车的晃动中，早已是昏昏欲睡。马车才驶出五里地，墨玉便歪在车厢里沉沉睡去。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伴着窗外掠过的枯树残影，将车厢里的暖意熏得愈发慵懒。
墨玉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颈间的淤青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梦里尽是昨夜松林里小元狰狞的脸，还有金凤凰那看似温和却藏着锋芒的眼神，惊得她猛地一个哆嗦，瞬间醒了过来。
墨玉掀开车帘一角，正要往外看，却听得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前端传来:“姑娘，需不需要添件衣裳？前面要过风口了。”
熟悉的声音惊的墨玉一个激灵，想也没想就去撩开前端的小窗布帘。
见坐在前端赶车的正是小元。
小元穿着一身藏青短打，脊背挺得笔直，先前在凤凰阁的惶惶不安荡然无存，只剩一片沉郁。
察觉到墨玉的目光，小元转头看向身后，四目相对的刹那，小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怨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墨玉心头一跳，连忙放下窗帘，心口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不由自主地从行囊里取出件素色披风裹在身上，指尖触到脖颈的淤青，疼得墨玉轻吸了一口凉气，昨夜的屈辱与委屈又翻涌上来。
可想到大奶奶那句“待金大人纳了你”，墨玉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主子交代的差事，其他的，暂且只能压在心底。
马车行至酉时分，终于抵达和县。
小元勒住马，下了马车，走到车边恭敬地道：“姑娘，前面便是和县客栈，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办事？”
墨玉掀帘下车，双腿落地时仍有些发软，看了眼天边将沉的落日，点了点头：“便听你的安排。”
进了客栈，小元开了两间相邻的房。
墨玉回房后，简单洗漱了一番，刚要歇息，便听见敲门声。墨玉心头一紧，轻声问：“谁？”
“是我。”门外是小元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墨玉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开了门。
小元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墨玉泛白的脸颊上，柔声道：“这是我让客栈掌柜煮的活血止痛汤，你……你趁热喝了吧。”
墨玉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鼻尖微微发酸，昨夜的恨意仿佛被这暖意冲散了几分。可想到小元对自己施暴，又硬起心肠，冷声道：“不必了，我无碍。”
小元端着汤碗的手僵了僵，眼底的光暗了暗，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墨玉，昨夜是我不对，我……”
“住口！”墨玉打断小元，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旁人听见，“此事已过，往后你我各守本分，平和共事便好。”说着，墨玉就要关门。
小元却伸手按住了门板，目光灼灼：“各守本分？你心里当真这么想的？这些年的情分，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还是说，你真的攀上金大人，从此便忘了我？”小元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墨玉被小元问得哑口无言，眼眶瞬间红了。
她何尝想如此？可主子有命，她一个丫鬟，又能有什么选择？她别过脸，强忍着眼泪：“小元，你别逼我了……主子的吩咐我不敢违，此事到此为止，你走吧。”
小元看着墨玉决绝的侧脸，撑着门板的手慢慢松开，自嘲地笑了笑，将汤药放在门口的矮凳上：“汤我放这儿了，你记得喝。”说完，转身快步离去，身影透着落寞。
墨玉靠在门边，听着小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一夜之间，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墨玉和小元之间，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第二日一早，墨玉洗漱完毕，开门便见小元已候在门口，手里端着早饭，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仿佛昨夜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墨玉接过早饭，低声说了句“谢谢”。
早饭后，墨玉在小元的护送下，两人一路无言，往顾稳婆家中走去。
顾稳婆的家在和县东街，一座古朴的小院。听闻是焦县周家山庄派来的人，顾稳婆连忙出门迎接，脸上堆满了笑意。
墨玉说明来意，将三倍酬劳的银票递过去，又细细交代了三个月后的事宜，顾稳婆一一应下，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周大奶奶的事，老婆子定然尽心竭力，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事情办得顺利，墨玉松了口气，辞别顾稳婆后，便和小元即刻启程前往贡州。
贡州路途更远，马车行了两日才抵达。贡州城内繁华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锦绣阁”和“育婴坊”就坐落在城中心最热闹的地段。
进了锦绣阁，掌柜的见墨玉衣着得体，又听闻是来采办上等婴孩衣物，连忙亲自接待，将最好的布料一一呈上。
软绸光滑如脂，云锦流光溢彩，墨玉按照金凤凰的吩咐，仔细挑选着纹样，龙凤呈祥的给男婴。牡丹缠枝的给女婴，襁褓、小衣、披风、鞋帽，一样样都亲自过目，确保做工精细无虞。
小元站在一旁，眼神时不时落在墨玉认真的侧脸上，眼底的神色愈发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