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巷口，风卷着枯黄碎叶在青石板上打旋，发出“沙沙”的轻响。李宁玉的风衣下摆被气流掀得微微扬起，勾勒出她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形。
她本朝着回家方向快步前行，脚步却在巷中段骤然顿住，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风衣口袋里的手枪，神色瞬间绷紧——身后有异动。
一声轻笑从暗处传来，不似恶意，反倒带着几分狡黠的熟稔。李宁玉紧绷的肩线瞬间柔和下来，连蹙起的眉峰都舒展开，那笑声她太熟悉了，是刻在心底的安心。
“海杏姐姐，”她缓缓转过身，借着巷口路灯漏下的几缕昏黄，看见阴影里缓步走出的身影，语气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无奈，“您总爱这么吓我，很好玩吗？下次见面，我真要先亮枪自卫了。”
话音刚落，后颈忽然袭来一阵极轻的酥麻感，眼前的昏黄光影骤然扭曲、重叠。李宁玉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鼻尖先萦绕上一股清冽又温润的香气，混杂着草木与水汽的清新。她刚站稳身形，视线就被头顶的景象牢牢攥住——没有熟悉的墨色夜空，只有一片揉碎了般的银青晶絮悬在穹顶，细碎的光粒从晶絮间漏下来，落在手背上竟带着暖意，比巷口的寒风温柔了太多。
身前是一汪澄澈的湖水，清得能直接看见水底铺着的淡紫色石砾，几尾通体透明的小鱼摆着尾鳍游过，轨迹处留下串细碎的荧光，像有人把星子藏进了水里。
风裹着清甜的桂香扑面而来，李宁玉转头望去，湖岸两侧立着几株玉白色树干的奇树，枝桠间缀满了拇指大的金桂，花瓣簌簌落下时不沾半分尘土，只在湖面打着旋儿，随水波轻轻漂荡。
远处错落着几间竹屋，竹材是罕见的墨色，泛着淡淡的玉泽，屋顶覆着一层蓬松的雪绒苔，远看像落了层薄雪。
屋前的石雕麒麟首泉眼正汩汩涌着泉水，水珠溅起时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水钻，折射出七彩微光，落地后又化作轻薄的雾气，
缠上屋前的藤蔓。那藤蔓的花苞是剔透的琉璃色，正随着泉声的节奏缓缓绽开，吐出暖黄的光晕，把竹屋笼得软乎乎的，透着股烟火气的温柔。
石桌上摆着一只莹白的玉杯，杯中盛着半盏清露，水面浮着一朵极小的莲花，花瓣竟像有呼吸般轻轻开合，每绽开一次，就有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灵光飘向空中，与穹顶的晶絮相映成趣。
李宁玉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杯沿，真实的触感让她才敢相信，眼前这满是灵气的地方不是梦。
“看姐姐我这地方怎么样？”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炫耀。
李宁玉扭头，便看见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眉眼间的清冷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年长的从容。不过短短一天没见，却仿佛隔了漫长岁月，再见时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亲切感。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清冷的声音就抢先传了出来：“宁玉，你可是第一个进到这小洞天的外人！”
“什么叫外人？怎么说话呢？”张海杏立刻对着身旁零故作严肃地谴责。
“哼，总不能是内人吧？”零不服气地嘟囔，语气里满是无语。
闻言，张海杏和李宁玉都忍不住嘴角一抽，相视一笑。
“不会用词就别乱用，”张海杏无奈地敲了零的身躯，语气严肃了些，“内人是夫妻之间的称呼，能这么用吗？”
不等零反驳，她转头看向李宁玉，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语气郑重：“你不是外人，是第一个能进这里的家人。”
李宁玉心头猛地一暖。她一直知道张海杏待自己亲厚，处处护着她、疼着她，却从没想过，对方竟真的把她视作家人。
在这步步为营、人心叵测的乱世里，能得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接纳，她何其有幸。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她赶忙低下头，用指尖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掩饰住翻涌的情绪，抬头问道：“海杏姐姐，你跟零不是答应我，不再插手裘庄的事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插手了？”张海杏挑眉反问，语气带着点狡黠。
“你明明答应我……”李宁玉的话没说完，便骤然顿住，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在书房的对话。
彼时灯光昏黄，李宁玉坐在桌前，指尖摩挲着张海杏递来的一块玉佩，好奇地问道：“海杏姐姐，我在你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你的族人救下了守常先生和景瑜同志，真好。那你的族人最后怎么样了？”
张海杏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语气故作无所谓：“没什么危险，就是受了点天道反噬罢了，修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那像你们张家人这样，救下本该牺牲的人，是不是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李宁玉漫不经心地问，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张海杏见她感兴趣，也没瞒着，坦诚道：“当然了，逆天改命哪有不付出代价的？不过都在可控范围内，不用放在心上。”
“那你救我呢？”李宁玉突然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要付出什么代价？”
“！怎么突然问这个？”张海杏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受伤。”李宁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恳求。
“没事的，你要相信姐姐，”张海杏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我的实力可是很强的，救你而已，不会付出太多代价。”
李宁玉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神色无比严肃：“答应我，别再插手裘庄的事情了，好吗？也别安慰我说代价不大，求你，不要让我担心。”
“那你要让姐姐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张海杏的语气也沉了下来，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不会的，相信我，”李宁玉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发展，以我的智力，一定能想出万全之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但你一旦插手，就必然要背负帮我逆天改命的代价，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张海杏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决绝与担忧。
她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骨子里骄傲又固执的姑娘，也明白，李宁玉真正不想让她背负的，还有何剪烛与金若娴的性命代价——那两个同样困在裘庄的女子，也是李宁玉想要护住的人。
沉默良久，她终究是妥协了，轻声说出：“我明白了。”
回忆戛然而止，李宁玉回过神，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张海杏，瞬间反应过来：“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你明明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她带着点不满追问，语气里却没多少责备，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的庆幸。
张海杏笑着扶上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按到石凳上，转身从一旁的竹架上拿起茶具，熟练地沏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别着急，先喝点茶润润喉咙。”
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疼惜：“我听零说，你下班后根本没吃饭，就直接去接头了，肯定饿坏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不远处的小厨房，片刻后便端出一碟一碟精心烹制的饭菜——清炒时蔬带着鲜灵的绿意，炖得软烂的鸡汤飘着浓郁的香气，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搭配着几样精致的小菜，都是李宁玉爱吃的口味。
“先吃饭！”张海杏把碗筷递到她手里，语气斩钉截铁，“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这些都是我特意做的，用的是小洞天里的灵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能补补你这些天耗损的精力。”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满含心意的饭菜，感受着张海杏毫不掩饰的关怀，李宁玉喉咙发紧，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声的“谢谢”，眼眶却再次湿润了。在这危机四伏的乱世里，能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人，护她周全、予她温暖，便是她最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