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暖阁，其他内阁大臣三三两两地散去，李清廉却快步追上贾政，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存周，恭喜恭喜啊！”
贾政挑眉：“喜从何来？”
“这还不够明显？”李清廉朝暖阁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方才那么多阁老在，陛下偏不问别人，只让你举荐钦差，这分明是看重你的意思！周瑞能得此差，往后在都察院的分量，怕是要水涨船高了。”
贾政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摇摇头：“李兄想多了。哪是什么看重，不过是内阁的诸位大人精明，知道扬州那摊子浑水不好趟，都想着躲呢。我一个后辈，总不能也跟着推托，只好硬着头皮举荐个人选罢了。”
他心里清楚，皇帝让他举荐，一半是因为内阁大臣避之不及，另一半则是想借他的手，安插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扬州——周瑞是他举荐的，自然会事事与他通气，相当于他在扬州安了个眼线，既不用亲自涉险，又能掌控局面，皇帝这步棋，走得着实巧妙。
李清廉却不信，只当他是谦虚：“存周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陛下心里有你，怎会放心让你举荐钦差？换了旁人，怕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拍了拍贾政的肩膀：“周瑞这趟差事办好了，你脸上也有光。再说，你如今眼看就要独掌都察院，正是攒声望的时候，这举荐之功，可不是小事。”
贾政笑了笑，没再辩解。
多说无益，朝堂上的虚实轻重，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他望着远处宫墙的琉璃瓦，心中了然——不管皇帝是看重还是借力，这盘棋，他都得接着往下下。
“不说这个了，”贾政话锋一转，“我得赶紧回府交代几句，周瑞那边，也得让他提前有个准备。扬州的事，耽搁不得。”
李清廉点头：“理应如此。存周先忙，改日我再摆酒道贺。”
两人作别后，贾政快步走向宫门。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知道，举荐周瑞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轮到他专心突破境界了——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局中，护住想护的人，做成想做的事。
都察院的值房里，周瑞正埋头整理卷宗，忽闻小吏来报，说宫里传下旨意，任命他为钦差，即刻前往扬州处理学子静坐之事。
他手里的笔“啪嗒”掉在纸上，晕开一片墨痕，脸上满是错愕与忐忑。
“我？钦差？”周瑞喃喃自语，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扬州那潭水深不见底，连阁老们都避之不及，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正慌神时，贾政推门而入。
“周兄，恭喜了。”贾政笑着坐下，见他神色不安，便放缓了语气，“陛下委以重任，是信得过你的才干。”
周瑞苦着脸：“贾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懂什么钦差差事？扬州盐商盘根错节，还有甄家在背后……我这一去，怕是要栽在那儿。”
“别怕。”贾政沉声道，“你只需记住两点：一是紧盯盐商，尤其是与甄家往来密切的几家，他们多半是挑唆学子、哄抬盐价的幕后黑手；二是信得过林如海，他为人清正，查案之心甚坚，你们联手，方能事半功倍。”
他细细交代了些细节：“到了扬州，先稳住学子和百姓，莫要激化矛盾；查账时多带些都察院的人手，避开当地衙役，以防走漏风声；若遇阻碍，直接调动卫所，陛下给了尚方宝剑的权限，不必束手束脚。”
周瑞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稍定，正想再问几句，院外已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传陛下旨意，右佥都御史周瑞接旨——”
两人连忙迎出去，传旨太监宣读完任命，催促道：“周大人，陛下有令，事不宜迟，您即刻收拾行装出城，车马已在宫外备好。”
周瑞不敢耽搁，匆匆谢恩，又与贾政对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贾大人放心，周某定不辱使命！”
看着周瑞匆匆离去的背影，贾政眸色深沉。
这趟扬州之行，对周瑞是考验，对他而言，亦是布局的关键一步。
朝政风云变幻，扬州之事悬而未决，贾政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临时派往江南。
他心中清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突破境界——若在此时晋级，方能在离京后稳稳护住神京的荣国府，也能让扬州的林如海、贾琏多一层底气。
都察院的值房内，贾政将手头事务一一分派：“周瑞离京后，扬州的后续消息由你二人汇总，每日递到府中；张启年旧案的余党清查，按先前拟定的章程推进，不必事事请示。”
几名主事躬身领命，见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言。
处理完公务，贾政直奔工部工坊。
刚进院门，便听见锻造声比往日更急，炉火熊熊，映得工匠们的脸通红。
“大人！”负责气缸的老师傅迎上来，递过一块刚冷却的精钢，“您看这成色，比先前的料子好了三成，再过三日，便能锻造完成！”
贾政接过精钢，入手沉坠，纹理细密，确实是上等货色。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工坊各处：齿轮的打磨已近尾声，传动装置的零件整齐码放，蒸汽管道的接口也在做最后的密封测试……
“进度不错。”贾政沉声道，“但还能更快。从今日起，工坊分两班倒，人歇炉不歇，所需材料直接从工部库房调取，不必走流程。”
工匠们一愣，随即齐声应是。
他们看得出，这位贾大人是真的急了。
贾政走到图纸架前，指尖落在蒸汽机的核心部件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气息正随着工坊的进度一同涌动，那层瓶颈仿佛被炉火烤得发烫，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再有五日，能否完成组装？”他抬头问。
老师傅略一沉吟：“若是两班倒，再加把劲……能！”
“好。”贾政眸色锐利，“五日之后，我要看到它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