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音是在实验室的椅子上醒过来的。
她记得自己在车上睡着了，谢停云说六点去接她，可现在窗外天已经黑透。
她眨了眨眼，脖子有点酸，身上还披着他那件白大褂。
谢停云就坐在旁边的实验台前，背对着她敲键盘。
屏幕蓝光映在他侧脸上，手指动得很快。
他没穿外套，只穿着浅灰色家居服，袖口卷到手肘。
“你醒了。”他头也没回，“心跳监测仪刚才响了一次，我回头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她坐直身体，嗓子有点哑：“几点了？”
“十七点五十八分。”他说，“日落前两分钟。”
她心里一紧。
系统每日清零，必须在这个时间点闭眼才能读取当日心动值。
她赶紧闭上眼睛。
脑子里一片漆黑。
没有琉璃光幕，也没有数字浮现。
她等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出问题了？”她睁开眼，声音有点抖。
谢停云转过身来，看着她：“连续三天都没触发，是因为你太累了。”
她摇头：“不是累的问题。之前哪怕只看一眼，数值都会涨。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抬头看她的眼睛：“你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昨晚也只睡了三个小时。系统靠情绪波动驱动，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咬住下唇：“可是只剩最后两块记忆碎片了。再不解锁，我就永远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耳尖，那里有一点红：“我知道你想知道。但我更想你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她眼前突然闪出一道光。
琉璃色的光幕缓缓展开。
【今日心动值：99】
数字跳了一下，变成100。
她呼吸一滞。
光幕震动，裂开一道缝隙。
画面开始播放——
雨夜。
医院走廊。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赤脚站在冷瓷砖上，额头滚烫，身上只穿着病号服。
他手里紧紧抓着一根吊瓶架，眼神发直地盯着窗外。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停车场。
车窗摇下一条缝，一只小手伸出来，挥了挥。
少年猛地冲出去，吊瓶液体晃得厉害。
他追到门口，被护士拦住。
他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等等！”
画面定格在车窗里那张小女孩的脸。
和现在的姜晚音，一模一样。
她整个人僵住了。
原来那天她不是路过。
她是特意折返回来的。
她看见了他，挥手了，而他……一直在追。
“所以……”她声音发颤，“他早就认出我了？”
“没有。”谢停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当时烧到四十度，神志不清。但他记得那只手的温度。”
姜晚音还没从画面中回神，第二段记忆紧接着弹出——
还是那个雨夜。
她穿着红色羽绒服，蹲在走廊角落给他盖上自己的毛衣。
她一边咳嗽一边说：“哥哥别怕，我陪你。”
少年迷迷糊糊睁眼，抓住她的手腕：“别走……太阳……”
她愣住：“你说什么？”
“你是我的……小太阳……”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谢停云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十年前你就救了我。现在，换我来守护你。”
她抽了下鼻子，想说话，却发现检测仪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屏幕上的心率数值一路飙升，突破上限，显示“ERR”。
“它炸了？”她扭头看他。
“不是仪器坏了。”他低声说，“是你的心跳太快。”
她抹了把脸，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拉了起来。
他转身走向实验台，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然后扯开衣领。
左胸口的位置，有一行黑色纹身。
【姜晚音专属】
字体很细，像是用针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纹了十年。”他说，“每年生日都补一次。”
她伸手摸上去，指尖发抖。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只存一个人的数据。从十年前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她终于哭出声。
他把她搂进怀里，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别哭了。你看，我电脑里还有个视频文件，标题是‘今日目标：让晚晚知道全部真相’。我准备了三年，就为了这一刻。”
她埋在他胸口，闻到熟悉的薄荷味。
“那你现在……达标了吗？”她哽着嗓子问。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眉心：“超额完成。”
就在这时，窗户被人用力拍了三下。
周蔓蔓的脸贴在玻璃上，嘴巴张得老大。
“谢教授！”她尖叫，“你台子上的试管又炸了！液体流得到处都是，还冒着烟！”
两人同时转头。
实验台上，一支透明试管倒在地上，绿色液体正顺着边缘往电路板方向蔓延。
谢停云松开姜晚音，快步走过去，顺手抄起旁边的灭火毯。
周蔓蔓拍着窗框大喊：“别用明火！那玩意遇氧会爆！”
他停下动作，回头看了姜晚音一眼。
她已经冲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白色粉末。
“碳酸钠！”她喊，“快！”
他接过粉剂，蹲下身，小心撒在液体表面。
绿液嘶的一声冒起白气，慢慢凝固成胶状物。
周蔓蔓推开门冲进来，手里拿着防护手套：“你们俩能不能别在实验室谈恋爱？上次是酒精灯自燃，上上次是离心机超速，现在连稳定剂都能漏？”
姜晚音喘着气，脸颊通红：“我们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周蔓蔓指着墙角的监控探头，“我都看了十分钟了！谢教授刚才是不是把你抱起来亲了？”
“没有。”谢停云面不改色，“只是进行紧急生命体征检查。”
“哦？”周蔓蔓冷笑，“那心电图为什么全是乱码？”
姜晚音低头看屏幕，发现自己的生理数据曲线像地震波一样上下震荡。
她赶紧站直身体：“我、我去换衣服。”
“别走。”谢停云拉住她的手腕，“还有最后一个文件没打开。”
他回到电脑前，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创建时间是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这是……？”
“那天你离开后，我让护士录的。”他说，“我想记住你的声音。”
视频加载出来。
画面晃动，走廊灯光昏黄。
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正把毛衣披在一个男孩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问。
男孩闭着眼，嘴唇发紫，只断续说了两个字：“……晚……音……”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镜头外传来护士的催促声，视频戛然而止。
姜晚音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停云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不是因为你像谁才靠近你。我是因为，你就是你。”
周蔓蔓悄悄退到门口，掏出手机给陈浩发消息：“速来实验室，见证历史性时刻——谢教授公开认怂。”
姜晚音抬起头，看着谢停云的眼睛：“所以这十年，你一直在找我？”
“嗯。”
“那如果我没重生……你会一直等下去吗？”
“会。”他说，“等到你能接受我的那天为止。”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检测仪再次发出警报。
数值直接跳出屏幕范围。
周蔓蔓捂住嘴，瞪大眼睛。
谢停云愣住一秒，随即把她打横抱起。
“干什么！”她惊叫。
“离开危险源。”他脚步稳健地走向门边，“这个实验室，不适合存放高浓度情绪反应体。”
周蔓蔓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喃喃道：“完了，这数据要是交给心理系做研究，能发十篇ScI。”
她转身准备关灯，眼角余光扫过实验台。
那瓶被用过的碳酸钠粉末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她拿起来一看，字迹潦草：
【第三次心跳骤停记录：患者呼出最后一句话——“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