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正捏着那三千二百灵石，感觉像是捏着一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洞府是暂时安全了，可心里头那点慌，一点没少。
为啥？没路子啊。
引气诀这破玩意儿，名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但是实际效果嘛，大概就是把一块灵石掰成八瓣，然后一粒渣一粒渣地往你经脉里塞。
就这效率，她怀里这三千二，够塞到猴年马月去。
怕是塞完了，仇人家的娃都能打酱油了。
她需要功法，需要真正的传承，需要有人领路。
可大门大派那是龙潭虎穴，跟自投罗网没区别。
小的宗门家族呢多半也瞧不上她这来历不明的散修。
愁死人了。
她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把前世那点记忆像翻破烂一样又倒腾了一遍。
除了那些恨得牙痒痒的人和事，一些边边角角的零碎这时候反而显出来了。
她依稀记得，好像就是在这前后几年，青岚宗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冒起来一个小家族。
崛起的速度不算快，但挺扎眼，因为他们家的人，路子有点野。
用的阵法、炼的丹药，都跟主流不太一样，效果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惊为天人。
那家主好像姓李，具体叫啥忘了。
当时还有人笑话他们说是走了狗屎运，捡了哪个坐化老怪的遗产。
可现在仔细琢磨，万一不是捡的遗产呢？万一是自家就有那么个宝贝，只是之前没显露呢？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有点压不住了。
她记得那李家，最初似乎是在一个叫什么石村的地方？
对，土得掉渣。
据说一开始穷得叮当响，差点被附近的山匪给剿了。
云清正心里活络开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那李家是不是还在石村啃土豆？
那个能让李家崛起的宝贝，是不是已经存在了？
得去看看！
要赌一把！赌赢了，说不定就能搭上顺风车，捞点实在好处。
赌输了大不了也就是白跑一趟，反正她现在除了这点不敢乱花的灵石，穷得也挺坦然的。
她把大部分灵石深埋进洞府地底，只揣上几十颗应急，又准备了些干粮，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路。
石村比她想得还要偏。
村子缩在山坳里，房子大多是土坯垒的，屋顶上盖着茅草。
村口歪脖子老树下，几个老头蹲那儿，围着个石头棋盘，杀得唾沫横飞，脚边一堆瓜子皮。
“将！死棋！老王头你不行了吧！”一个豁牙老头兴奋地一拍大腿。
“呸！耍赖！你刚才那马别着腿呢！不算！拿回去拿回去……”另一个光头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呸呸地往外吐瓜子皮，差点吐云清正鞋面上。
云清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拉了拉头上的破斗笠。
这地方真能藏着她要找的潜力股？
她心里有点打鼓，硬着头皮上前“几位老丈，叨扰了，请问村里可有一户姓李的人家？”
几个老头停下争执，上下打量她。
那豁牙老头咂咂嘴：“姓李？好几户呢，你找哪个？”
“就是…家里可能…比较懂点手艺活的？”云清正尽量往模糊里说。
“手艺活？”光头老头撇撇嘴，随手一指村子最里头一个歪歪斜斜的篱笆院。
“喏，最穷那家，一天到晚净鼓捣些破铜烂铁，丹药炼糊一锅又一锅，房子都快让他炸没了。”
旁边几个老头哄笑起来。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就走。她道了声谢，慢吞吞地往那院子挪步。
越近越觉得凄凉。篱笆墙破了好几个洞，也没修。
院子里一股子焦糊味夹杂着淡淡的药味，不太好闻。
一个穿着打补丁旧衣的小姑娘正蹲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用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看到生人过来，也不怕生，只是抬起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手。
是个哑女。
云清正心里那点期望又往下掉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老头冲了出来，头发胡子灰白，乱得像鸟窝，脸上还沾着道黑灰。
“丫丫！看见爹那块刻了火云纹的沉铁没？就巴掌大那个！”老头嗓门挺大，带着点焦躁。
哑女李丫摇摇头，指了指院子角落那堆乱七八糟的材料。
老头一拍脑门：“对哦！扔那儿了！”
他风风火火冲过去翻找，嘴里还不停嘟囔，“不对啊，上次算的明明该成了，怎么又炸了？肯定是淬炼的时候灵力顺序反了…”
他撅着屁股在那翻，完全没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云清正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心里拔凉拔凉的。
完了，白跑了。这哪是什么隐世高人，分明就是个沉迷自家爱好把家底都败光的破落户老头。
她叹口气，转身就想走。这趟算是亏了脚程钱。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那老头终于从材料堆里扒拉出那块黑不溜秋的铁石，举起来对着光看，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的声音飘了过来：“…能量回路闭合点应该前置。不然节点承压，还得炸…”
能量回路？
这些太耳熟了！前世卫长风那伪君子，后来之所以能那么快崭露头角，不就是因为他悟出了几套改良传统阵法和丹药的理论吗？
其中核心的几个概念，就跟这老头嘴里嘟囔的这些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卫长风那王八蛋的理论，不是他自己悟的？
或者说不全是？
是剽窃？是借鉴？
而源头竟然是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头这里吗？
之前觉得他是疯癫，现在再看，那眼神里的专注和狂热，分明是另一种东西。
捡到宝了。
她之前还想着找潜力股，找未来崛起的小家族。
格局小了！眼前这老头，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宝。那些未来可能崛起的子侄辈，恐怕都是沾了他的光。
怎么办？直接扑上去抱大腿说“大师收了我吧”？
不行。这老头看着就不像正常人，别把他吓着了。
得迂回，得自然，得让他觉得是自个儿乐意教她的。
云清正脑子飞快转着，目光扫过安静的哑女，扫过破败的院子，心里有了主意。
她没再看那老头，而是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包肉干，递给那哑女李丫，声音放得特别温柔：“小妹妹，这个给你吃。”
李丫看看她，又看看肉干，没伸手，转头看向她爹。
李老头这会儿总算从自己的世界里分出一点神，看到云清正，愣了一下。
“你谁啊？”
“晚辈云清，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见这位小妹妹很是乖巧，忍不住想给她点吃的。”
李老头打量她几眼，看她穿着破旧，修为低微，风尘仆仆，又不像有恶意的样子，这才挥挥手，对李丫说：
“丫丫，拿着吧。去，给这姐姐倒碗水来。”
李丫这才接过肉干，对着云清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跑进屋去了。
李玄舟的注意力又回到他那块铁石上，但也没完全忽略云清正，随口问了句：“小丫头打哪儿来啊？看你这样子，也是修行中人吗？哪个派的？”
“晚辈就是一散修，无门无派，自己瞎琢磨。天赋不好，也没灵石拜师，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李老头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门无派好啊，清净！那些个大宗门，规矩多屁事多，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跟模子刻出来的似的，没劲。”
这话简直是说到云清正心坎里去了！好想双手双脚的赞成他！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前辈说笑了，晚辈若有宗门依靠，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这时李丫端了碗水出来，水很清澈，碗有个小缺口。
云清正接过，道了谢，慢慢喝着。
眼睛却瞟着他手里那块铁石，状似无意地开口：“前辈这是在炼制法器？方才听您说什么回路啊共振的…听起来好生深奥。”
老头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
“你听得懂？”
云清正赶紧摇头：“听不懂听不懂，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不像我，连个最基础的聚灵阵都摆弄不好，灵力老是泄出去。” 她开始胡诌。
得给自己打造一个“努力但不得法”的笨拙人设。
果然，李老头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又带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聚灵阵都玩不好？现在的年轻人啊基础太差，就知道蛮干！”
他一说起这个，就有点收不住，手指在空中比划：
“你看啊，就比方说你这聚灵阵，节点衔接是不是老卡壳？觉得是灵石输出不够？那是你没找对点！能量它自己会找舒服的地儿待着！你得让它待舒服了，它才乐意给你干活！”
云清正听得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这理论多高深，事实上，她凭借衍阵灵体和前世零星记忆，模模糊糊能抓住一点影子。
而是因为这老头的说法，太接地气了。
跟学院派那种引经据典云山雾罩的风格完全不同嘛。
就像是个老木匠在教徒弟怎么刨木头，全是干货。
她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就是他！绝对是他！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巨大的迷茫和一点点崇拜：“点？能量自己找地方？前辈，这，这该怎么做啊？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老头看着她那懵懂无知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故作高深：“哼，这算什么？更绝的还在后头呢！不过嘛这些东西，也不是白听的…”
云清正心脏一提。
却听他下一句是：“…得用酒来换！最次也得是十年陈的竹叶青！”
云清正：“…”
她看着眼前这眼神突然变得充满渴望的老头，再看看这破败的院子，哑然失笑。
得，这位大师，路子是真野，爱好也是真朴实。
“成！”云清正一口答应，笑得特别真诚，“只要前辈不嫌弃晚辈愚钝，愿意偶尔指点一二，酒水管够！”
先忽悠住再说！
至于酒钱…从那三千二百灵石里抠点出来投资。
李老头顿时眉开眼笑，现在看云清正无比顺眼：“好说好说！小丫头有前途！比村里那些臭棋篓子有悟性多了！来来来，我先给你讲讲啥叫灵力的‘驴脾气’，你顺着它，啥都好办……”
夕阳西下，破败的小院里，一个邋遢老头对着一个斗笠少女滔滔不绝，少女听得时而迷茫时而点头，旁边哑巴小姑娘安静地吃着肉干。
云清正看着口若悬河的李玄舟，心里百感交集。
她这算不算是捡了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