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金鳌岛。
碧游宫内清冷依旧,不复万仙来朝的盛景,却沉淀出一股岁月也无法侵蚀的清静。
“啪!”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殿内的宁静。
一只上好的白玉茶杯被狠狠摔在光洁的石板上,顷刻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开,蒸腾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气。
大殿中央,孔宣单膝跪地,平日里高昂的头颅,此刻几乎要垂到胸口。他身后的五色神光黯淡无光,像是受了惊的雀鸟收起了所有翎羽。
他旁边的金翅大鹏更是原形毕露,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抖得好似风中落叶,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了极点。
上首,身着青色道袍的通天教主面沉如水。
那股子仿佛能斩断星河的锋锐剑意,此刻化作了实质的怒火,充斥着整座大殿。
“糊涂!你简直是糊涂透顶!”
通天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孔宣的鼻子上,气得指尖都在发颤。
“你看看你自己!你是谁?你是元凤之子!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孔雀!你的骄傲呢?”
“居然学着凡俗那些蠢人,玩起了掩耳盗铃的把戏!当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没造孽?让那两个畜生在你眼皮子底下张嘴吃人,你就当看不见?”
“你的五色神光呢?无物不刷的神通,是让你拿来遮羞的吗?!”
通天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震得梁柱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孔宣紧咬着牙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说不出一句辩驳之言。
因为,通天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若是旁人敢如此训斥他,他早就让对方见识一下五色神光的厉害。
可眼前这位,是圣人,是截教之主。
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位正慢悠悠品茶,亲手将他那点自以为是撕得粉碎的存在。
钟离端着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对殿内的紧张气氛置若罔闻。
“行了,通天。”
他呷了一口茶,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杯子是女娲送的,摔一套我还心疼呢。”
听到钟离的话,通天身上那股暴烈的气势才收敛了些许。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回蒲团,依旧愤愤难平。
“若不是钟离这次正好路过,你可知晓后果?此事一旦被天道记下,你那点功德,够扣几次的?”
“你真以为披上那身袈裟,入了佛门,就能洗清身上的因果业力了?做梦!”
孔宣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弟子知错……是弟子太过自负,护短心切,既未管教好这孽畜,也未看住那两头狮象。”
通天冷哼,目光如剑,越过孔宣,钉在了他身后的金翅大鹏身上。
金翅大鹏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像是被亿万剑气瞬间穿透了神魂,吓得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进地里去。
“还有这只扁毛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通天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
“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音未落,通天已然起身,一步跨出,瞬间便至孔宣面前。
他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缕青色的上清仙光盘旋缠绕。
“忍着点。”
二字吐出,那一指已然点在了孔宣的眉心。
嗡——
孔宣身躯剧烈一震,身后那沉寂的五色神光本能地爆发开来,试图护主,却被那指尖的青光强行压制,硬生生逼回了体内!
“呃……”
一声沉闷的痛哼自孔宣喉间溢出,他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瞬间湿透了后背衣衫。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无数元会的法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正在被一道堤坝层层封锁。
准圣圆满……准圣后期……准圣中期……
修为的跌落感,比任何酷刑都让他难受。
最终,当那股力量将他的境界死死锁在大罗金仙初期时,才终于停歇。
通天收回手指,看着脸色惨白,大口喘息的孔宣,语气冰冷。
“封你修为,就是要让你亲身体会,没有了这身引以为傲的法力,你还剩下什么。”
“此后,你就跟着钟离好好学学。”
“什么时候,你真正懂得了该如何去看待这天地众生,这封印,什么时候才会解开。”
孔宣挣扎着直起身,对着通天,又转向钟离,行了一个大礼。
“谢老爷不杀之恩,谢天尊点拨之恩。”
他不是蠢人,他知道,这是在保他。
若等天道降下惩罚,或是交由佛门处置,那绝非封印修为这么简单。
通天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
“退到一边去,看见你就心烦。”
孔宣不敢多言,默默起身,退到大殿一角的廊柱后,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一时间,空旷的大殿中央,只剩下那只趴在地上,孤零零的金翅大鹏。
他显得那么突兀,又那么可笑。
通天转过头,看着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扭头看向钟离,直接问道:“钟离,这货,你说怎么处理?”
“卸了翅膀做成烤串?反正也就是个大罗金仙,宰了也就宰了,想来佛门那两位也不敢多说什么。”
金翅大鹏一听“烤串”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拼命磕头,声音都变了调。
“圣人饶命!天尊饶命啊!我不想变成烤串!我肉是酸的,不好吃啊!”
钟离放下茶杯,看着这只毫无骨气的大鹏鸟,也是一阵无言。
洪荒的鸟,怎么就这么难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