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诚娱乐，顶层会议室。
巨幕投影上，正实时播放着“元味”的直播。
“郑大师，你上次说，陈元的厨艺深不可测？”顾诚晃着高脚杯，语气中的质疑几乎不加掩饰。
郑泰和抚了抚茶杯，眼皮都未抬一下：“顾总，厨艺一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些功夫，不在盘子里是在手上。”
冯依云抱着双臂，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玩出什么花样。
直播间里，弹幕如潮水般涌过，那惊人的热度让会议室的空气愈发冰冷。
“元味”的直播间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来了来了！御膳它来了！”
“前面的都让让，我带了碗和筷子，准备云吃饭了！”
“主播今天要是不把我看饿，我当场就把这个手机屏幕吃下去！”
冯依云看着屏幕里神情自若的陈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被她一脚踹开的男人，能过得如此风生水起？
直播画面中，陈元已经开始介绍今天的正主——一品豆腐。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去讲什么宫廷秘史，只是淡淡提了一句：“这道菜，名字叫一品，讲究的也是一个‘品’字。品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厨师化腐朽为神奇的心思和功夫。”
他面前的案板上，摆着几样最寻常的食材：一块老豆腐，一块鸡胸肉，几根青菜。
简单得甚至有些寒酸。
“就这？”顾诚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不屑，“我还以为御膳，怎么也得是燕窝鱼翅起步。”
冯依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陈元又一次故弄玄虚的把戏。
郑泰和却没说话，他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陈元的手。
只见陈元拿起那块鸡胸肉，剔除了表面薄薄的筋膜，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顾诚和冯依云都有些看不懂的动作。
他将手中的中式菜刀翻转，没有用锋利的刀刃，反而用起了厚重的刀背。
“他要干什么？用刀背切肉？”冯依云皱起了眉。
话音未落，直播间里响起了极富韵律感的“笃笃”声。
陈元的右手握着刀柄，手腕以一种奇妙的频率微微抖动，沉重的刀背化作了无数道残影，精准而均匀地捶打在鸡胸肉上。
那声音不重，却极具穿透力，仿佛每一击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道。肉眼可见的，那块紧实的鸡肉，正在以一种舒缓而彻底的方式，被瓦解，被重塑。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那“笃笃”声通过音响传来，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冯依云和顾诚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耐。在他们看来，这无非就是把肉砸烂，过程枯燥乏味，甚至有些……愚蠢。
然而，郑泰和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他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前倾，双眼死死盯着投影，眼神里迸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那是顶尖高手见到绝世武功时的震撼与痴迷。
“好功夫……真是好功夫……”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惊叹，“小小年纪，这手‘捶茸’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举重若轻，力透纸背的境界！”
“郑大师，您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顾诚听着这番赞叹，心里越发不爽，忍不住出言打断，“不就是把肉敲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郑泰和这才从那份沉醉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的顾诚和冯依云，强压下心头那份对牛弹琴的无力感，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顾总，冯总，这不一样。”他指着屏幕上陈元的手腕，“你们看，他发力的点不是手臂，是手腕。每一次敲击，力度都分毫不差，既要砸烂鸡肉的纤维，又不能破坏最基本的肉筋结构。这样捶打出来的鸡茸，才能在去除所有筋膜后，保持肉质本身的鲜活和弹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需要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才能形成肌肉记忆。多一分力，肉就死了，成了泥；少一分力，筋膜去不净，口感就会变得粗糙。他现在这个状态，堪称完美！”
郑泰和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门技艺的敬畏。
然而，这份敬畏，在顾诚听来，却成了迂腐和落后的代名词。
他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郑大师，时代变了。”
顾诚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优越感，缓缓开口：“为什么不用破壁机呢？调到最高转速，十秒钟，别说是鸡茸，就是鸡骨头都能给你打成粉。又快又好，比他在这儿叮叮当当地敲半天，效率高到哪里去了？”
他摊了摊手，继续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补充道：“就算不用机器，也没必要用刀背吧？换个肉锤不行吗？非要用这种方式，说白了，不就是为了直播效果，故意表演给那些外行粉丝看的吗？多麻烦。”
冯依云听完，眼睛瞬间就亮了，连连点头，仿佛找到了反击的终极武器：“没错！阿诚说的对！这根本不是做菜，这就是在作秀！哗众取宠！”
“……”
郑泰和看着眼前这对一唱一和、自以为聪明的男女，突然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那是一种混杂着荒谬、愤怒和深深无力的复杂情绪。
他想跟他们解释，机器打出来的肉泥，高速旋转的刀片会因为摩擦产生高温，瞬间破坏肉质的蛋白结构，让鲜味荡然无存。他想跟他们解释，手工捶打的过程，是在与食材交流，是在用厨师的经验和感知，去激发食材最深层次的潜力。
他想告诉他们，这种看似“麻烦”的笨功夫，恰恰是区分厨子和大师的天堑。
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顾诚那副“我比你懂现代科技”的傲慢，看着冯依云那副“我终于抓到他把柄”的得意，郑泰和忽然明白了。
跟他们争辩这些，没有意义。
这不是认知水平的差异，这是认知维度的碾压。他们活在一个只追求结果和效率的世界里，根本无法理解过程与匠心中蕴含的美。
对牛弹琴，牛至少不会反过来嘲笑你弹的调子太老土。
郑泰和胸口那股气慢慢沉了下去，他收回了所有想要争辩的欲望，只是默默地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屏幕。
他甚至挤出一个僵硬至极的笑容，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轻声说道：
“是，顾总说得……都对。”
顾诚和冯依云以为他被彻底说服，脸上都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浑然不觉那笑容背后，是何等的无知与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