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流光撕裂弥漫的硝烟，重重落在我面前，现出妖王玄策与精怪王花溪的身影。
他们身上还带着战场的血腥与焦土气息，平日里一个爱惜羽毛胜过性命，一个娇艳得如同人间富贵花，此刻却都狼狈不堪。玄策那身名贵的云锦长袍被法术划开了数道口子，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花溪的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沾了血污的脸颊上，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什么情况？”我蹙眉，心中已然升起一股戾气。魔界自我执掌以来，四王各司其职，虽偶有摩擦，却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内乱。
“魔尊！”花溪的声音又急又怒，带着一丝委屈，“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好端端的，突然就有一群自称是妖界和精怪界联军的家伙来攻打我们魔界！”
“联军？”我挑眉，目光扫过他们二人，“你们也没查清楚？”
玄策甩了甩被燎坏的袖子，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我们刚准备去查，就被您叫来了。不过那群家伙来得突然，而且攻势猛烈，不像是没有预谋的。”他说着，狭长的狐狸眼斜斜瞥过我身侧的空妄，以及他身后那群神色各异的虚空宗弟子，意有所指。
那眼神里的戒备与敌意毫不掩饰，像一根刺，扎在两界之间本就紧绷的弦上。
我心下了然，却懒得解释。这混乱的局面，反倒让我觉得有些趣味。我侧过头，仰脸看向身边那尊如冰雪雕琢而成的佛子，故意将声音放得又软又媚，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夫君，可以杀吗？”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花溪和玄策震惊地瞪大了眼，视线在我与空妄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空妄的师兄空慧，更是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唯有空妄，只是低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他缓缓捻动着指间的佛珠，口中吐出四个字。
“先按兵不动。
他念了句佛号。“若是随意开战，正好遂了挑起争端之人的心愿……”目光终于从佛珠上移开，落在了花溪和玄策身上，“二位大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那是一种审视，而非询问。明明是平淡的语调，却让身为一方之王的花溪和玄策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勾。有趣，实在有趣。我的佛子，似乎已经开始不自觉地代入“魔尊夫君”的角色，替我梳理起这魔界的内务了。
“嗯。”我轻应一声，示意他们回答。
玄策摸着下巴，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回想。他那双精明的狐狸眼转了转，突然灵光一现：“说起来，最近妖界和精怪界的确有些奇怪的传言，说是……”他话到嘴边，却又猛地顿住，警惕地看了一眼空慧，欲言又止。
“说。”我的声音不带情绪，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玄策犹豫再三，终是心一横，说了出来：“说是…….修仙界要对魔界动手，妖界和精怪界若不联合起来，迟早会被各个击破。”
“这传闻何处来？”我几乎要笑出声，觉得荒谬至极，“吾一魔尊天天与圣子搁一块儿，吾都没听说，他们打哪听说的？”
我的话语里满是嘲讽，空慧听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反驳。他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空妄和我连连躬身：“不管这传言从何而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这场战争，不能让两界生灵涂炭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空妄的态度，显然是希望这位师弟能出面“拨乱反正”。
我懒得理会他的陈词滥调，目光再次投向空妄，将问题抛还给他：“那我是杀还是不杀呀？
空妄抬眼看向我，那双墨色的瞳仁里，清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与诱导。“若真如传言所言，妖界精怪界是受挑拨才与魔界开战……不若擒其首领问个清楚，可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给了我一个更好的选择。一个既能平息战乱，又能揪出幕后黑手的选择。
“好。”我干脆利落地应下。
见我同意，他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半分，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转身向身后那些不明所以的修仙者们吩咐道：“那诸位道友便在此处戒备，我与魔尊去去就来。”
一句话，便轻描淡写地将他们排除在外，也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说完，他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漾开一丝暖意，像是深冬寒潭投入一粒石子，荡开圈圈涟漪。他问我：“我与你同去，如何？
“好。”
★★★
空妄的心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汹涌得多。
从花溪与玄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冷静地评估着整个局势。战争、死亡、魔界的混乱…….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俗世中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他不在乎谁胜谁负，不在乎生灵涂炭。
他在乎的，是这场混乱发生的时机，以及它对于“我”的意义。
“修仙界要对魔界动手”，多么粗劣不堪的谣言。可就是这样粗劣的谣言，却能轻易煽动起一场席卷两界的战争。他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这背后必然有一只更高明的手在推动。那只手，精准地抓住了妖界与精怪界对修仙界的恐惧，以及对魔尊之位的觊觎。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危机，恰好发生在他与她的关系最为微妙的时刻。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机会。
他一直苦恼于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她留在身边，如何才能将那根无形的线，化为有形的锁链。而现在，机会来了。一场外部的危机，足以让他从一个被她戏弄、引诱的“猎物”，摇身一变，成为她身边不可或缺的“盟友”。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屈服，而是长久的捆绑。他要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谋略，最终，离不开他的庇护。
当她仰着脸，用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望着他，娇声问出“夫君，可以杀吗？”的时候，他听见的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试探性的依赖。她在将选择权交给他，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却又让他无比愉悦的信号。
所以他给出了最理智的建议，将一场可能让她陷入苦战的杀伐，变成一场由他们主导的“擒王”游戏。他要借此向她展示，他能带给她的，不仅仅是佛法经文，更是足以平定天下的智谋与手段。
当他提出“我与你同去”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颗沉寂了千百年的心，正因这简单的五个字而微微发烫。他要以“同去”这个行为，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归属。他不是虚空宗的圣子，不是修仙界的希望，在这一刻，他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人。
这场战争，不是为了魔界，而是为了他自己。他要借着这漫天的烽火，将她牢牢地、彻底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
★★★
“魔尊，我们也一起！”花溪见状，立刻高声喊道。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修仙者，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那架势仿佛谁敢阻拦就要跟谁拼命，“免得这些……道友趁人之危。”
“好。”我点头应允，有他们二人跟着，行事也方便许多。
“如此甚好。”空妄淡淡颔首，似乎对他们的加入并无异议。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然一动，金红的袈裟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流光，向着远处喊杀震天的战场飞去。在飞掠的瞬间，他还不忘用余光留意我的情况，确保我跟上了他的步伐。
“二位大王也请跟上。”我留下一句，身影亦化作一道暗紫色的魔光，紧随其后。花溪与玄策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来。
风在耳边呼啸，下方大地的景象飞速倒退。不过片刻，我们便已横跨长空，悬停在了那片混乱的联军上空。
从高处俯瞰，战场如同一锅沸腾的粥。无数妖修与精怪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法术轰鸣，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的气息，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随着我们四人的到来，一股磅礴浩瀚、无可匹敌的威压如天幕般骤然压下。属于魔尊的霸道，属于佛子的圣洁，以及属于妖王与精怪王的戾气，四股力量交织在一起，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下方那沸反盈天的喊杀声，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弱了下去。无数正在厮杀的身影动作一滞，纷纷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万众瞩目之下，空妄缓缓侧过头，看向我。他的侧脸在下方混乱的火光与法术光芒映照下，一半光明，一半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映着下方尸山血海的缩影，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