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磊从未想过,一场看似浪漫的山村采风,会变成步步紧逼的死亡陷阱。作为市报的摄影记者,他对奇山异水有着天然的敏感,当编辑部收到一封匿名读者来信,信中附了张漫山遍野开着血红色桃花的照片,标注着“雾隐山,三月桃花血”时,他立刻主动请缨前往。
出发前,他查了雾隐山的资料:位于市郊百公里外,是座尚未开发的原始山脉,因常年云雾缭绕得名。当地县志记载,雾隐山的桃花确实比别处鲜艳,民国时期曾有村民在山中失踪,传言与山中“桃花煞”有关,但无实证。牛磊向来不信鬼神,只当是未开发地区的自然风险,打包了相机、帐篷、急救包和压缩饼干,便独自驾车出发。
车开到山脚下的雾隐村时,已是傍晚。村子比想象中破败,几十间土坯房零散分布在山坳里,炊烟寥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叶味。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抽烟,看到牛磊的车,眼神里透着警惕。
“小伙子,天黑了,进山不安全。”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大爷,我是来拍桃花的,听说这山上的桃花特别美。”牛磊笑着递上烟。
老者摆摆手,目光落在他的相机上:“雾隐山的桃花,好看是好看,但邪性得很。三月里来,沾了桃花的人,没几个能平安出去的。”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插话:“前两年也有个城里来的摄影师,非要进山,结果再也没出来。搜救队找了半个月,只找到他的相机,里面最后一张照片,全是血红色的桃花。”
牛磊心里咯噔一下,但职业敏感让他不愿放弃:“可能是迷路了吧?我带了GpS,不会有事的。”
老者叹了口气:“你要去,就住村东头的王寡妇家吧,她男人以前是护林员,知道些山里的规矩。”
顺着老者指的方向,牛磊找到了王寡妇家。那是一间简陋的土房,院子里种着几株桃树,此刻开得正艳,只是花色偏深,像是蒙着一层血色。王寡妇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看到他时没有多余的寒暄:“住一晚二十块,进山的话,明早我带你走小路,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太阳落山前必须回来,夜里绝对不能待在山里。”
“为什么?”牛磊问。
“山里有瘴气,夜里会出来,闻着就晕,还会产生幻觉。”王寡妇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淡淡说道,“还有,别碰山里的野桃花,尤其是崖边的,那些花下面,埋着东西。”
牛磊将信将疑,但还是答应了。当晚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桃树的沙沙声,总觉得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迷迷糊糊中,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桃花林里,血红色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身上冰凉刺骨,低头一看,脚下的泥土里露出半截白骨,上面还缠着几根桃树枝。
第二天一早,王寡妇果然带着他进山。小路崎岖,两旁的灌木丛生,偶尔能看到几株零星的桃花,花色越来越红。“这片山以前是乱葬岗,”王寡妇突然开口,“民国时期打仗,死了很多人,就地埋了,后来长出了桃树,花色就变成这样了。”
牛磊停下脚步,举起相机拍了几张:“那失踪的摄影师,会不会是掉进悬崖了?”
“有可能,但山里的怪事不止这些。”王寡妇指着前方一片开阔地,“前面就是桃花谷,是雾隐山桃花最多的地方,但也是最危险的。谷里的瘴气最重,而且有很多陷坑,上面盖着落叶和杂草,一踩就掉下去。”
到了桃花谷,牛磊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漫山遍野的桃花,清一色的血红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又透着诡异。他拿起相机疯狂拍摄,沿着谷边的小路往前走,渐渐把王寡妇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喂,别往前走了,前面是断魂崖!”王寡妇在后面喊。
牛磊回头笑了笑:“我拍几张就回来。”
断魂崖边的桃花开得最盛,几乎覆盖了整个崖壁。牛磊趴在崖边,想拍一张俯视桃花谷的照片,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桃花的香气,但又带着一丝腐味。他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桃花开始旋转,变成一片血色的漩涡。恍惚中,他看到崖下有个人影,穿着破旧的登山服,正是王寡妇说的那个失踪摄影师。
“救我……”人影朝着他伸出手,声音微弱。
牛磊下意识地想去拉,突然被人猛地拽了回来。“你不要命了?”王寡妇脸色苍白,“那是瘴气产生的幻觉!再往前一步,就掉下去了!”
牛磊回过神,冷汗直流。刚才的人影消失了,崖下只有浓密的云雾和血红色的桃花。他低头看了看崖边的泥土,发现上面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曾经挣扎过。
“赶紧走,瘴气越来越重了。”王寡妇拉着他往回走。
一路上,牛磊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回头望去,只有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回到村里时,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王寡妇给他倒了杯草药茶:“喝了吧,解瘴气的。山里的瘴气,是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沼气和有毒气体,混合着桃花的香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就会跟着幻觉走,最后掉崖或者掉进陷坑。”
当晚,牛磊翻看白天拍的照片,发现其中一张照片里,断魂崖边的桃花丛中,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和他幻觉中看到的失踪摄影师一模一样。他心里一阵发毛,难道幻觉里的景象,是真实存在过的?
第三天,牛磊决定再进山一次,他想找到失踪摄影师的下落,也想拍更多独特的照片。王寡妇劝不住他,只好给了他一包草药:“遇到瘴气就点燃,能驱散一些。还有,要是看到桃花丛中有异动,不管是什么,都别靠近。”
这次牛磊没有走小路,而是沿着GpS指引的方向,直奔桃花谷深处。越往里走,桃花越密,花色越红,空气中的甜香也越浓。他按照王寡妇说的,点燃了草药,刺鼻的气味让他清醒了不少。
走到一处低洼地时,他发现这里的桃花开得格外茂盛,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花棚。花棚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牛磊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透过桃花的缝隙,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猪,正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旁边散落着几件破旧的衣物,正是失踪摄影师的登山服。野猪的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嘴角还挂着碎肉,它的周围,几株桃树的根须裸露在外,缠绕着一些白骨。
牛磊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出声。他突然想起王寡妇说的“桃花下面埋着东西”,原来埋的,是死人的尸骨,而这些野猪,以腐肉为食,长期在桃花丛中活动,身上沾染了血色的桃花瓣,远远看去,就像是“桃花煞”。
就在这时,野猪突然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咆哮一声。牛磊转身就跑,相机都差点掉在地上。野猪在后面紧追不舍,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抖。他拼命往前跑,穿过一片又一片桃花林,身上被桃树枝划出一道道血痕。
跑着跑着,他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陷坑。陷坑不深,但四壁光滑,爬不上去。他抬头一看,野猪正站在坑边,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牛磊吓得缩在坑底,突然摸到身边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失踪摄影师的相机。他打开相机,里面的照片让他头皮发麻:第一张是桃花谷的全景,第二张是断魂崖,第三张是一片血红色的桃花,第四张……第四张照片里,是一个巨大的野猪头,正对着镜头咆哮,獠牙上还挂着血迹。
原来,失踪的摄影师不是死于瘴气和幻觉,而是被这只野猪袭击了。牛磊突然明白,为什么村民说“沾了桃花的人没好下场”,因为桃花丛是野猪的领地,一旦闯入,就会遭到攻击。而瘴气产生的幻觉,会让闯入者失去方向,更容易遇到野猪。
坑边的野猪开始用蹄子刨土,泥土不断掉进陷坑。牛磊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里面有一把多功能军刀。他握紧军刀,盯着野猪的眼睛,心里盘算着对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哨声。野猪愣了一下,朝着哨声的方向跑去。牛磊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王寡妇正站在坑边,手里拿着一个哨子。
“快拉我上去!”牛磊喊道。
王寡妇扔下来一根绳子,把他拉了上来:“我就知道你会出事,跟着你过来的。这只野猪是山里的王,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以前我男人还在的时候,能镇住它,现在没人管了,越来越嚣张。”
“那失踪的摄影师……”
“被它吃了。”王寡妇叹了口气,“山里的陷坑,都是以前护林员挖的,用来防野猪,没想到反而成了陷阱。那些白骨,都是遇难者的,桃树的根须扎进尸骨里,吸收了养分,所以开的花才这么红。”
牛磊看着手中的相机,浑身发冷。他突然想起第一天晚上做的梦,那些缠着白骨的桃树枝,原来都是真的。
“我们赶紧走,这只野猪很记仇,等会儿还会回来的。”王寡妇拉着他往回走。
一路上,牛磊再也没有心情拍照,他只想尽快离开这座恐怖的山。走到桃花谷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血红色的桃花在云雾中摇曳,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透着阴森的寒意。
回到村里,牛磊收拾东西,当天就离开了雾隐山。临走前,王寡妇递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桃树枝,带在身上,能避邪。还有,别把山里的事说出去,不然会有更多人来送死。”
牛磊点点头,把布包放进背包。开车离开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雾隐山被云雾笼罩着,血红色的桃花在山巅隐约可见,像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回到市区后,牛磊整理了照片,写下了一篇报道,只是他没有写野猪和白骨,而是着重描述了雾隐山的自然风光和潜在的安全隐患,提醒游客不要擅自进山。编辑看了报道后,连连称赞,说照片拍得震撼,文字也有深度。
但只有牛磊知道,那些血红色的桃花背后,隐藏着怎样恐怖的真相。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桃花谷里的野猪,想起那些缠绕着白骨的桃树枝,想起那股甜腻中带着腐味的香气。
他把那台失踪摄影师的相机捐给了博物馆,附上了一张纸条:“有些美丽的风景,背后藏着致命的危险。”
而那包桃树枝,他一直放在书桌抽屉里,每当看到它,就会想起那场发生在雾隐山的桃花劫,想起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恐惧。他再也不会轻易去追寻那些看似浪漫的风景,因为他知道,有些美丽,是用生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