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视角)
决定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并非一时冲动。那是一个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反复权衡、确认后的结论。如同布一盘关乎生死存亡的棋局,落子前,需算尽所有后续变化。只是这盘棋,赌注是我的余生,而对手,是命运本身。
我开始着手布局。
母亲那里,需循序渐进。我寻了时机,与她深谈,并未直言心意,只道知意性子已改,于侯府有功无过,且身份特殊,若随意许人,恐生事端,不如长留府中。母亲虽讶异,但见我态度坚决,又念及她主动让出主院、与晴姐儿和睦相处等事,终是叹息着默许。
父亲处更简单。他只问了一句:“你考虑清楚了?” 我答:“是。” 他便不再多言。于他而言,家族稳固、我的意志,便是首要。
朝堂与京中风向,亦需掌控。那些曾对她流露出兴趣,或可能因此事借题发挥之人,我自有手段让他们闭嘴,或转移视线。权势在此刻,成了最有效的扫清障碍的工具。
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依旧每日来书房,神态日渐放松,偶尔甚至会在我批阅奏报时,对着窗外的飞鸟或新开的花卉出神,被我察觉时,才慌忙收回视线,耳根微红。那副又怂又忍不住开小差的模样,竟让我觉得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讨好都顺眼。
我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习惯书房里多一个人的呼吸声,习惯手边总有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习惯偶尔抬眼,便能看见她或专注、或走神的侧影。这偌大、冰冷、象征着权力与算计的空间,因她的存在,悄然滋生出一丝隐秘的暖意。
有时,我会故意将她卷入一些无关紧要的朝堂话题,看她蹙着秀气的眉,努力思索,然后说出一些角度清奇、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却直指核心的见解。那些话,不像出自一个深闺女子之口,倒像是……跳脱出这个时代框架的清醒之言。
这更印证了我最初的猜测——她并非原来的温知意。
但那又如何?
我爱的,自始至终,就是这个闯入我世界的、带着惊惶与生趣的异世灵魂。
爱?
这个字眼浮现时,我自己都怔了片刻。
是从何时起,观察变成了在意,纵容变成了守护,占有欲……变成了非她不可的执念?
或许是在她醉酒依赖我的那一刻?或许是在她灵巧反击安平郡主时眼中闪过的光芒?又或许,更早,在她捧着那杯毒茶,脸色苍白却强装镇定地站在我面前时,那截然不同的眼神,就已在我死水般的心湖投下了石子。
情感的发生,悄无声息,却盘根错节,等我察觉时,早已深植血肉,无法剥离。
看着她一无所知、依旧为着“生存”而努力的模样,我心底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怜惜”的情绪。她可知,她拼命想要保全的性命,她小心翼翼维持的现状,早已被我纳入掌中,打上了独属于我的印记?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与日渐滋生的情愫交织,形成一种复杂而餍足的心境。
某夜,她因白日里陪母亲礼佛累了,在书房角落的软榻上悄然睡去。我处理完公务,走到榻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长睫如蝶翼栖息,呼吸均匀。没有了平日的谨慎与伪装,她睡得毫无防备,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俯身,极轻地将滑落的薄毯重新为她盖好。指尖无意间触到她散落在枕畔的发丝,柔软冰凉。
就在那一瞬间,心中所有算计、所有布局带来的笃定,都化为了一种更深沉、更汹涌的庆幸。
庆幸那日,她没有真的递上那杯毒酒。
庆幸我一时兴起,留下了她。
庆幸她来了,带着她的恐惧、她的机敏、她的不同,闯入了我这片荒芜孤寂的天地。
若没有她,如今的镇北侯府,或许依旧是权势滔天,却冰冷如墓穴。我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却不知暖意为何物的萧衍。
是她,让这座府邸有了烟火气,让我的生命里,除了权谋与杀戮,终于照进了一束光。
“幸好,你来了。”
我在心底,对着沉睡的她,无声地说道。
月光静谧,流淌在我与她之间。未来或许仍有风雨,朝堂依旧波谲云诡,但此刻,看着她安稳的睡颜,我无比确信——留下她,是我这一生,最正确,也最……幸运的决定。
至于她那个世界的秘密,她何时会坦白,亦或永远隐瞒,都已不重要。
我只要她这个人,在我身边。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