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禾走出作战室，身后的门没完全关上，潘律他们激动的议论声就被隔绝了。
她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刚才那个能颠覆北境格局的疯狂计划，不过是随口一提的饭后闲话。
脑子里已经开始跑代码了。
山地攻坚跟绕后奇袭，核心是什么？
情报，机动力，还有......不对称火力优势。
尤其是敌人龟缩在石头工事里，自以为固若金汤时，一枚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天灵盖上的炮弹，绝对是最好的开门方式。
嗯，就叫开门者吧，或者道理。
射程之内，皆是道理。
夏青禾嘴角勾了勾，加快脚步，径直朝着热火朝天的落凤河工业区走去。
她前脚刚走，作战室里，夏云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蒲扇大的手掌拍的沙盘嗡嗡作响。
“都听到了！动起来！！全都给我动起来！！”他扫视一圈，目光跟电一样，“潘先生，你的情报网得像蜘蛛一样撒出去！苏老板，你的人脉也别闲着，山里有几只兔子我妹妹都想知道！至于我...”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头盔，眼里是烧的正旺的战意。
“老子去把那帮兔崽子们练成一群能在悬崖上跑马的猴子！！”
说完，他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被他气势镇住的旧部将领还有你看我我看你的苏玉娘。
潘律看着夏云峥的背影，苦笑的摇了摇头。这位世子，永远是第一个响应领主号令的尖刀。
他也整理了一下衣冠，对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各司其职吧。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
落凤河工业区。
冲天的黑烟跟震耳的轰鸣混在一块，就是一首钢铁和火焰的交响乐。
夏青禾一踏入这里，就跟鱼回了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一切尽在掌握的劲儿。
“领主大人！”
正在指挥新高炉的老石，一眼就瞅见了她，赶忙小跑过来，满脸都是崇敬的笑。
“领主大人，您来看，这三号高炉，我们用了您说的新法子，加大了鼓风量，出铁水的速度快了足足三成！”
“干的不错。”夏青禾点点头，没多余的客套，开门见山的说，“老石，把所有最好的铁匠跟木匠，还有几个脑子活的学徒都叫来，到研发中心开会，我有新东西给你们。”
“好嘞！”
老石应了一声，转身就扯着嗓子喊人去了。
没一会儿，工业区最核心的研发中心——一个大砖石厂房里，十几个顶尖工匠局促不安的站着，看着他们神一样的领主大人。
夏青禾没废话，直接让人在墙上挂起一副大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管子，底座是块厚铁板，旁边还有两根支撑杆。更让他们看不懂的，是旁边画的一个个纺锤形带尾翼的铁疙瘩。
“这是...”一个老铁匠看的满头雾水。
“新武器。”夏青禾的话很短。
她拿起一根木杆，敲了敲图纸上的管子。
“我叫它，曲射炮。一种能让炮弹飞上天，绕过山头跟城墙，直接砸进敌人脑门里的东西。”
啥玩意儿？！炮弹还能拐弯？！
所有工匠都懵了，这玩意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投石机他们懂，床弩也懂，可这...这是什么魔法？！
“领主大人，这...这炮弹没长眼睛，它咋知道往哪儿飞啊？”一个年轻的学徒壮着胆子问道。
夏青禾笑了。
“问的好。它不用长眼睛，我们给它算好路就行。”
她走到一块黑板前，用石炭笔画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你们就当它是我们扔出去的一块石头。只要我们给它足够大的力气，用个合适的角度扔出去，它就会沿着这么一条线飞，最后落到我们想让它落到的地方。”
虽然还是听的云里雾里，但“扔石头”这比喻，工匠们好歹是懂了点。
夏青禾知道跟他们讲弹道学是对牛弹琴，她直接开始分派任务。
“老石，你带铁匠组，负责这个。”她指向炮管，“材料用最好的炮钢，必须能承受住火药的巨大冲击力。给我用整体锻造法，一体成型，不许有任何拼接！”
“是！”
“木匠组，负责炮架跟炮弹的尾翼。我要它结构稳定，还得方便快速调整角度。”
“领主大人放心！”
“至于火药...”夏青禾的目光扫过几个最聪明的学徒，“你们几个，跟我来。我需要一种新火药，一种能稳定高效燃烧的颗粒火药。”
一场大干快上的技术攻关，就在夏青禾的亲自指挥下，立刻展开。
整个工业区就像上了发条的巨大机器，所有齿轮都绕着曲射炮这个核心，玩命的转动起来。
就在夏青禾一门心思扑在武器研发上时，一个摇曳的身影出现在研发中心门口。
是苏玉娘。
她看着厂房里那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夏青禾专注到发光的眼神，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里，闪着惊叹跟狂热。
这位夏领主，简直是个怪物。
前一刻还在定下颠覆天下的战略，下一刻就能亲自下场教工匠造武器。这种全能，让她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跟着这种人，才能赚到能买下整个天下的钱！
她调整了下表情，扭着腰走了进去。
“夏领主，您可真是个大忙人，谈完几百万人命的生意，转头就来跟这些铁疙瘩亲热了。”苏玉娘的话里带着调侃，香风一阵阵的。
夏青禾回头看了她一眼，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苏老板消息真灵通。”
“那当然。”苏玉娘捂着嘴笑，“整个北境，还有啥能瞒过我苏玉娘的耳朵？我来，是想跟领主大人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她顿了顿，收起笑容，表情变的严肃。
“夏领主，您这次的对手，和以前不一样。”
“哦？那个叫卫康的？”
“没错。”苏玉娘的眼神凝重起来，“我刚收到消息，这人一到鹰愁关，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清剿匪患，也不是跟我们商盟打交道，而是闭关锁城，疯狂的修工事。我的人冒险靠近看了，那已经不是关隘了，就是一座长在山上的刺猬，没处下嘴。”
“更关键的，这人治军极严，秋毫无犯，而且不好财也不好色，没啥弱点。我派人送去的重金，被他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还附上了一句话。”
“什么话？”夏青禾来了兴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苏玉娘一字一顿的说道，“夏领主，这是个纯粹的军人，一个真正的忠臣。对付这种人，钱跟美色，都没用。”
有点意思。总算来了个像样的对手。
夏青禾心中暗道。
“那你觉得，什么有用？”她反问道。
苏玉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刚有雏形的炮管。
“或许...领主大人您正在造的这些道理，才有用。”
夏青禾笑了。
“苏老板果然是聪明人。那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给我提个醒吧？”
“当然不。”苏玉娘立刻恢复了商人的精明，“我是来投资的。您要打黑石山，要造新武器，肯定需要海量的物资。铁矿煤炭硫磺硝石...这些，我苏玉娘可以给您提供，而且，比市价低三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条件呢？”
“我要的很简单。”苏玉娘的眼睛亮的惊人，“等您打下黑石山，那条从北境直通中原的商路，我要独家经营权，十年！并且，您要保证，您的军队会负责清剿沿途所有不听话的匪盗。”
这是个巨大的赌注。
如果夏青禾赢了，她苏玉娘将垄断一条黄金商道，赚的钱能堆成山。
如果夏青禾输了，她前期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
“成交。”
夏青禾几乎没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她需要苏玉娘的物资，苏玉娘则需要她的未来。这是一场完美的共赢。
“夏领主爽快！！”苏玉娘喜出望外，“这是我搜集到的，关于黑风寨的所有情报，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帮到您。”
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卷宗。
夏青禾接过，随手翻了翻，眉头微皱。
跟她想的一样，苏玉娘的情报大多是山寨外围的，对内部核心，尤其是宝藏的事，一无所知。
看来，真正的秘密，只能靠自己用道理去敲开了。
送走苏玉娘，夏青禾将卷宗扔给潘律派来的联络官，自己则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研发之中。
北境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她的意志下，已经加满了燃料。
随着夏云峥的第一批山地部队开赴山脉边缘开始适应性训练，随着潘律的情报网水银泻地的渗透进黑石山脉的每个角落，随着工业区的第一门曲射炮原型成功试射，发出一声震天的轰鸣...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决定北境未来命运的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