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百里法阵之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楚天恒那充满得意与嘲弄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虚空中回荡，钻入耳膜。
“凌渊，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这座为你量身定做的坟墓，可还满意？”
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戏谑，仿佛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
秦书仪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古朴长剑，剑身上流光微闪，勉强照亮了身前三尺之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精神高度戒备，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无尽的黑暗。
然而，身旁的凌渊却毫无反应。
没有愤怒，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恶意，似乎都与他隔绝。
秦书仪诧异地看向他，只见凌渊的眉心处，一点微弱的灵光亮起，随即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他的灵识，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广度，向着整个法阵的每一寸空间蔓延。
空气中的灵力流向、阵纹的每一次闪烁、能量节点的强弱……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被迅速拆解、分析、重构。
楚天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冷笑一声。
“还在做无谓的挣扎？没用的。”
话音刚落，四周的黑暗突然扭曲起来。
一股恐怖的重力凭空出现，狠狠压在两人身上！
秦书仪闷哼一声，只觉得双肩仿佛扛上了一座无形的山岳，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曲，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她咬紧牙关，强行催动功法抵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凌渊，依旧如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那足以压垮钢铁的重力，落在他身上，竟如清风拂面。
他的心神，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体上，而是遨游于一个更宏大、更冰冷的战场。
在他的灵识视野中，这座百里法阵不再是单纯的陷阱，而是一个庞大战争的缩影。
他看到了楚天恒，看到了他背后的影子，更看到了那潜藏在世界根源，试图污染一切的“深渊模因”。
复仇？
凌渊的内心古井无波。
当他真正窥见那最终的敌人时，个人的仇恨，早已渺小得不值一提。
楚天恒不过是深渊在人间的一个棋子，一个被污染的可悲存在。杀了他，还会有下一个。
真正的战争，是文明与深渊的战争。
他，凌渊，重生归来，背负的不仅仅是前世的血海深仇，更是阻止末日降临的唯一使命。
要赢得这场战争，他需要力量，需要智慧，更需要一颗绝对纯粹、不受任何情感羁绊的心。
他必须成为一柄最锋利的剑，一把最精准的手术刀，斩断一切腐朽与污染。
而任何情感，任何伙伴，都可能成为这柄剑上的裂痕，成为手术刀的颤抖。
秦书仪、白晓、甚至远在天边的妹妹……他们是他心中最后的温暖，是他身为“人”的证明。
但也正是这份“人性”，会成为敌人攻击他最致命的软肋。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主动斩断这些联系。
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件没有弱点的“武器”。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一股锥心的痛楚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那是比死亡更深刻的孤独。
但凌渊的意志，坚硬如万载玄冰。
他做出了决定。
“凌渊……”
秦书仪的声音带着担忧，她艰难地挪到凌渊身边，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心中的决意愈发坚定。
“无论是什么，我与你共担。”
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凌渊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没有了熟悉的锐利，只剩下宛如万古冰川般的绝对冷静与淡漠。
他看着秦书仪，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决绝，心中那份刚刚做出的决定，变得无比沉重，却也无比清晰。
一道无形的冰墙，在两人之间悄然筑起。
“你的道，是守护平衡。”
凌渊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秦书仪愣住了。
凌渊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无尽的黑暗，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冰锥，狠狠刺入秦书仪的心脏。
“我的道，是踏入深渊。”
“我们……不同路。”
秦书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渊，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份决绝的疏离，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凌渊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已经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黑暗与幻象，精准地锁定在法阵远处，一个微不可察、能量流转出现瞬息凝滞的节点上。
那里，就是这座“坟墓”的生门。
楚天恒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在他这位曾经的阵法宗师面前，任何阵法都有迹可循。
凌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他无视了身旁秦书仪震惊而受伤的眼神，也无视了耳边楚天恒仍在继续的咆哮。
他只是看着远方那片黑暗，轻声自语，像是在对敌人宣告，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立下誓言。
“你搭好了舞台，可惜……”
“我已不是原来的演员。”
“这出戏，该由我来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