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正厅“谈判”后，国公府里便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
下人们依旧恭敬地称呼谢霄为“谢大人”，但那眼神里分明多了几分看待“自己人”的亲昵和了然。
林晏更是有恃无恐，从前还稍微避讳着点，如今是彻底放开了。
这日刚用过午膳，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趣事，拉着谢霄的手就在回廊里跑起来，边跑边回头催：
“呜呜快点！我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枣树，说不定还有枣子呢！”
两个大男人，尤其是谢霄这般身份地位的，在府里这般拉拉扯扯、奔跑嬉戏，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若是往常，管家嬷嬷早就该出声提醒了。
可如今，廊下路过的丫鬟小厮们只是互相使个眼色，低头抿嘴一笑，便各自忙活去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谢霄被他拽着，虽有些无奈，却也由着他，步履从容地跟着，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是一片纵容的温和。
---
饭桌上，林晏啃着鸡腿，看着对面给他夹菜的娘亲，和旁边虽然板着脸但眼神柔和的爹爹，心里那点小得意再也藏不住了。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故意用一种“我早就说过”的语气宣布：
“看吧！爹，娘，我就说我要先做出一番大事业，再考虑成家的事儿！现在好了，新粮推广算是成了，利国利民，我这‘家’嘛……嘿嘿，也快成了！一举两得！”
他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完全忘了自己当初是被“逼”着去书院的，也忘了自己搞农事最初只是为了“抱大腿”。
国公爷林铮看着他这副尾巴翘上天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起筷子作势要敲他的头：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你运气好，遇上了……”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目光扫过安静用餐的谢霄，意思不言而喻——那是你运气好，遇上了谢霄。
林晏嘿嘿直笑，一点也不怕，反而凑近谢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一副“你看我爹都承认了”的得意模样。
谢霄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又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笋丝，算是回应。
---
比起规矩稍多的国公府，谢府显然成了两人更自在的天地。
林晏几乎是把自己的家当彻底搬了过来。
今天抱来个他睡惯的玉枕，明天又把他收藏的一匣子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摆上多宝阁，美其名曰：“放在这儿，咱们一起看。”
谢霄的书房更是“重灾区”。
窗边那张原本只放着一盆文竹的矮榻，如今上面铺着林晏带来的柔软锦垫，旁边还多了个小几，上面摆着他的零食匣子，里面塞满了各色干果蜜饯。
谢霄批阅公文时，他就窝在榻上，一边咔嚓咔嚓地啃零嘴，一边翻看闲书，偶尔看到有趣处，还要念出来与谢霄分享。
谢霄对此毫无异议，甚至默许了他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农事记录、草图也堆在书房角落的行为。
整个书房因为多了这些属于林晏的痕迹，而显得烟火气十足，不再是以往那种冷冰冰的、只处理公务的地方。
---
公务不忙时，两人还是会一起去京郊的推广田视察。
新一季的玉米长得正好，杆子粗壮，叶子碧绿。
林晏蹲在田埂上，指着并排长在一起、尤其茁壮的两株玉米，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对谢霄说：
“呜呜，你看它们！挨得这么近，一起晒太阳，一起喝水，长得都比别的好！像不像我们？”
阳光洒在他仰起的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笑容纯粹而温暖。
谢霄站在他身后，垂眸看着那两株紧密相依的玉米，又看看蹲在眼前的少年，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四周，见负责这片田的农官正背对着他们在远处记录着什么，便迅速而自然地俯身，伸手，在那只还指着玉米的、沾了点泥土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触感温热，一触即分。
林晏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耳朵尖瞬间就红了。
他扭回头，不敢再看谢霄，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两株玉米，只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心里甜得像揣了蜜。
---
这日傍晚，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谢府。
“夫人吩咐了，近来天气燥，这是特意用沙参、玉竹炖的鹧鸪汤，最是润肺滋阴。夫人说，请……请霄少爷和晏少爷都多用些，保重身体。”
嬷嬷笑着将食盒递给迎上来的谢府管家，语气自然，那声“霄少爷”叫得无比顺口。
林晏正好从书房跑出来，听见这话，凑过来打开食盒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弯弯：
“娘真好！”
晚上，两人坐在书房里，林晏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汤，看着烛光下谢霄轮廓分明的侧脸。
对方正就着灯光，审阅着一份关于在南方丘陵地带推广红薯的章程，神情专注。
汤水的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林晏只觉得心里被一种饱饱的、胀胀的情绪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家人都接受了，呜呜也在身边，他们还有共同为之努力的事业……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他放下碗，悄悄挪过去，把脑袋靠在谢霄的胳膊上，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靠着。
谢霄翻动文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看蹭在自己臂弯里的毛茸茸的脑袋，没有推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文书。
烛火噼啪，映照着一室静谧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