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亮那句关于“空间扭曲”的话音，如同一个不祥的咒语，瞬间激活了这片海域潜藏的恶意。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原本就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产生了急剧而恐怖的变化。
它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遮蔽。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凝结，从飘渺的水汽变成了粘稠的、灰白色的胶质。孙阳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吸附感的阻力压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冷沉重的棉絮，胸口憋闷得发慌，喉咙里泛起一股带着铁锈和腐烂海藻味的恶心感。船舷外，雾气不再是均匀弥漫，而是像某种活物的粘稠血浆般，缓慢地、令人作呕地翻滚、蠕动着，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胶着感。
能见度暴跌至彻底的、令人绝望的零。
舷窗外，不再是模糊的景象，而是完完全全、密不透风的、无限延伸的灰白色墙壁。上下左右，天空海洋，所有方向感被彻底剥夺。整个世界被压缩、坍缩，只剩下这艘小小的木船和这吞噬一切的、绝对的灰白。船头那盏老旧的探照灯早已沦为可悲的摆设，它的光柱竭尽全力，也只能在粘稠的雾墙中刺出不到半米，光芒就像被某种贪婪的物质迅速吸收、吞噬，只留下一圈昏黄模糊、毫无意义的光晕，无力地照亮前方咫尺之遥、同样是一片混沌死亡的雾墙。他们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无限大的、填充着灰白色填充物的棺材里。
韩亮毫不犹豫地关闭了那台喘着粗气的发动机。当那“突突突”的噪音戛然而止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巨掌，猛地攥住了两人。没有风掠过耳边的声音，没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甚至连海水自身的流动声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低沉嗡鸣，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咚咚”巨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这内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反而更显得外界的死寂恐怖异常。这是一种被整个宇宙彻底遗弃的、令人发疯的孤独感。
时间感在这片完全相同的、令人窒息的视觉和听觉反馈中彻底瓦解。每一秒钟都被拉伸得无比漫长，思维开始变得粘滞、混乱。孙阳无法判断究竟过去了五分钟还是五个小时。他只能更紧地、近乎痉挛地握住手中的月华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石头散发的温润光晕似乎也在与这恐怖的浓雾进行着无声的对抗，光芒的边缘在不断被周围的灰白侵蚀、模糊，变得摇曳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在这片连时空基本规则都可能已经崩坏的绝对迷雾中，这枚来自大地深处、与骊山地脉相连的石头，成了他与那个熟悉的、有规律可循的物理世界之间，最后的一丝微弱、却也是唯一可以被感知和抓住的“真实”。它那顽强闪烁的微光，是这片无边混沌和绝望中，唯一还能被认知的坐标，微弱，却承载着全部的希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