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接连数日，沈砺深居简出，白日里大多时间都在调息打坐，修复昨夜引火锻魂带来的神魂疲惫与经络损伤，晚上则继续那如同酷刑般的修炼。
卫朔送来的那点赤焰石废渣早已耗尽。效果是显着的，他的灵识变得愈发凝练敏锐，对《凝露诀》的掌控也水涨船高，如今已能稳定凝聚出品质上乘的灵露，对本源的滋养效果加快了不少。但代价也同样巨大，每次修炼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神魂的刺痛感需要大半天才能缓缓平息。
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安全的修炼资源，或者……更好的功法。但贡献值为零，枯荣印的权限也仅限于百艺坊底层区域，购买力几乎等同于无。
这日午后，他刚刚化解完一滴灵露的药力，正沉浸在《乾元基础心法》的修炼中，试图更进一步梳理体内那稀薄的灵力。
院门外，那熟悉的、令人厌恶的轻浮脚步声再次响起，比往日更重，更慢，甚至还夹杂着另外两个沉稳却带着倨傲的脚步声。
沈砺猛地睁开眼，眸中一丝经过淬炼的精光一闪而逝，随即迅速隐没，恢复了平日里的疲惫与黯淡。
来了。而且，来者不善，人数不止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依旧是那身破烂不堪的染血旧衣。这已成为他伪装的一部分。
院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缺乏敬意的节奏。
“沈师兄？沈师兄可在？小弟赵明，特来拜会！”赵明的声音响起，比上次更加张扬，少了那份伪装的恭敬，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意味。
沈砺走到院门后，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人。为首的正是赵明，他今日换了一身稍显体面的杂役头目服饰，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笑容。在他身后，则是两名身穿深灰色劲装、腰间佩着制式长剑、面色冷峻的青年弟子。他们的衣袖上，绣着一枚小小的、交叉的锁链与戒尺图案——戒律堂的标记！
这两名戒律堂弟子气息沉凝，目光锐利，修为赫然都已达到炼气中期，远超赵明，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犯人的冷漠目光上下打量着沈砺，尤其是在他眉心的枯荣印记和破烂衣衫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下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赵师弟，何事？”沈砺目光扫过那两名戒律堂弟子，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疲惫虚弱的样子，声音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呵呵，没什么大事。”赵明嘿嘿一笑，侧身让出位置，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是戒律堂的师兄。近日宗门内库清点，发现一批供应静心苑的‘蕴灵膏’数目有些出入。循例嘛，需要对近期入住静心苑的客人进行一番询问核查。沈师兄您是新人，自然……需要特别关照一下。”
蕴灵膏？那是一种低阶的疗伤辅药，价值不高，但确实是静心苑常备物资之一。这借口找得可谓拙劣至极，但配上两名戒律堂弟子亲临，便成了压人的势！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进行更直接的刁难和探查！
“哦？”沈砺眉头微皱，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不安，“沈某入住以来，从未领取过什么蕴灵膏。每日餐食皆是按时送至院外，从未短缺。此事，恐怕与沈某无关吧？”
“有关无关，查过便知。”左侧那名面容瘦削的戒律堂弟子冷冷开口，声音如同铁石摩擦，“按宗门规矩，戒律堂问询，需予配合。沈……师兄，还请让开，我等需入内查看。”
入内查看？这竹韵院虽小，却是沈砺眼下唯一的私密之地，岂容他人肆意搜查？更何况，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若让其进去，谁知道会“查”出什么莫须有的东西？
沈砺站在原地，没有让开，只是缓缓道：“两位师兄，苑规玉简中似乎并未提及，戒律堂可无故搜查客卿院落。若要搜查，需有长老手令或明确罪证。不知两位师兄，所持为何？”
他这话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虚弱，但内容却寸步不让，直接点出了规矩。
两名戒律堂弟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毫无背景的穷酸散修，竟然敢抬出苑规来反驳他们！
右侧那名稍胖的弟子冷哼一声：“哼！戒律堂行事，还需向你解释？你是在质疑我等？”
无形的灵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戒律堂常年执法的煞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向沈砺压迫而来！
若是之前的沈砺，在这股灵压面前，恐怕立刻就会心神震颤，难以自持。但此刻，他经过一夜夜烈火锻魂淬炼的灵识，坚韧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那灵压临体，他只觉得周身一紧，如同陷入泥沼，呼吸略微不畅，但灵台却清明无比，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灵压的强弱分布和其中蕴含的躁动情绪。
他脸上适时地涌起一抹潮红，身体微微晃动，仿佛不堪重负，脚下却如同生根般未曾后退半步，只是声音变得更加“艰难”：“沈某……不敢。只是……宗门规矩如山，沈某既客居于此，自当……遵守。若无手令，恕难……从命。”
他这番表现，落在赵明和两名戒律堂弟子眼中，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撑着规矩不肯低头，更坐实了其外强中干、心虚又固执的形象。
赵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上前一步，假意打圆场，实则煽风点火：“哎呀，两位师兄息怒，沈师兄也别激动。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看看而已，很快的。沈师兄伤势未愈，怕是也藏不住什么，对吧？”他说着，竟伸出手，看似要拍拍沈砺的肩膀，实则手指微曲，暗藏一股阴劲，想要强行将沈砺推开，同时试探其身体反应的真实情况！
这一下，又快又刁钻！蕴含着炼气初阶的全力，若是真的拍实了，以沈砺目前肉身虚弱的状态，恐怕立刻就会气血翻涌，甚至当场出丑！
两名戒律堂弟子冷眼旁观，并未阻止。
就在赵明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沈砺肩头的刹那——
沈砺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灵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起来！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仿佛瞬间变慢！赵明手掌的来势、其上附着的微弱土黄色灵力运转的轨迹、甚至他脸上那丝得意的狞笑，都变得清晰无比！
不能硬抗！肉身扛不住！ 也不能显露出超出预期的实力！ 更不能动用左臂玉骨或丹田冰火之力！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脚下似乎是因为“虚弱”和“惊慌”而微微一滑，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看似巧合的姿态向后踉跄了半步，险之又险地，恰好让赵明那蕴含阴劲的手指擦着他的破烂衣襟掠过！
同时，他凝聚起的灵识，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化作一根无形无质、却尖锐无比的“针”，循着赵明灵力运转时一个极其微小的、稍纵即逝的滞涩点，猛地一刺！
这一刺，并非实质伤害，更像是一种极度精准的“干扰”！
“呃啊！”
赵明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灵力运行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针扎了一下，骤然失控，那股推出去的阴劲非但没能发出，反而猛地倒灌回自身经脉之中！
他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气血逆冲，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晕，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狼狈不堪！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在两名戒律堂弟子看来，就是赵明出手推人，结果那沈砺恰好“运气好”地脚下一滑躲开了，而赵明自己却不知为何灵力运转岔了气，反而弄得自己狼狈倒退！
“废物！”瘦削戒律堂弟子低声骂了一句，显然是对赵明的不满。
另一名弟子则眉头紧皱，目光如电，再次射向沈砺。他刚才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灵识波动，但一闪即逝，根本无法捕捉源头，更无法将其与眼前这个气息虚弱、一脸“惊魂未定”的少年联系起来。
难道是巧合？
沈砺稳住身形，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仿佛刚才那一下躲闪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捂着胸口，喘息着道：“赵师弟……你……你这是何意？”
赵明手臂还在发麻，气血翻腾得说不出话，又羞又怒，脸色涨得通红。
瘦削弟子冷哼一声，不再看赵明，而是盯着沈砺，一字一句地道：“好，很好。沈师兄果然……守规矩。既然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不过，蕴灵膏失窃一事，戒律堂会继续追查。望你好自为之！”
他特意加重了“守规矩”和“好自为之”几个字，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另一名弟子冷冷扫了沈砺一眼，也跟了上去。
赵明狠狠瞪了沈砺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怨毒，捂着胳膊，灰溜溜地追着两人去了。
院门外，重归寂静。
沈砺缓缓直起身，脸上的疲惫与惊慌潮水般褪去，眼神沉静如深潭，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动用灵识后的细微疲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襟，那里方才被赵明的指尖擦过。
看来，这短暂的“平静”，到此为止了。
对方的手段，开始升级了。
他转身，缓缓关上了院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隔绝了外界的同时，也仿佛将他与更汹涌的暗流，关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