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悬停在高空,像一只冷酷的电子秃鹫,红色的指示灯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规律地闪烁。
它的镜头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渺小却挺拔的身影。
苏清叶对头顶的监视视若无睹。
她没有寻找掩体,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惊慌,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一位迟到的客人。
她的冷静,本身就是一种最强大的挑衅。
在防空洞内幽绿荧光的映照下,她胸前那枚古玉吊坠折射出微弱而温润的光泽,与她左胸内袋里那枚伪造钛片释放的电磁脉冲形成了完美的共鸣。
在远方敌人的监控屏幕上,这无疑是一个新生的“守桥人载体”在觉醒地标处,无意识地释放出最强烈的定位信号。
整整六个小时。
苏清叶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演员,在这座废弃的舞台上,上演着一出精心编排的独角戏。
她每隔三十分钟,便会变换一个站位,调整一次身体朝向。
从正面、侧面到背影,她确保高空的无人机能够从不同角度,捕捉到她和那枚古玉吊坠最清晰的影像。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从容,既像是在熟悉这片场地,又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迷茫,完美复刻了一个刚刚觉醒、正在探索自身异变的“新人”该有的状态。
其间,她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柄锋利的工兵匕首,在防空洞入口旁斑驳的水泥墙壁上,用力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道痕,代表着前世她在此地觉醒时,距离末世全面爆发的倒计时天数——一个只有她自己和“守桥人”计划的缔造者才可能理解的数字。
刻痕旁边,她又画了一个粗糙却轮廓分明的古玉吊坠图案。
做完这一切,她从内袋里取出一张特殊材质打印的照片。
照片经过精密合成,画面上,她、陆超、陈岩以及那个神情依然有些木讷的小林,四个人站在一起,背景是基地的指挥室。
照片下方,一行打印的小字清晰无比:“守桥网络beta组已就位”。
她将照片用匕首尖端死死钉在墙壁的裂缝中,正对着那个伪装成岩石的隐蔽摄像头。
这不仅是示威,更是栽赃。
她要让敌人相信,被他们选中的新载体,早已被另一个神秘组织捷足先登。
六小时后,她按下了脉冲发生器的关闭键,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返回基地的路,她刻意绕了一个大圈。
根据前世的记忆和近期破译的情报,她锁定了一处位于山区隘口的信号中继站——一座孤零零的小型雷达塔。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苏清叶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接近。
雷达塔下,两名荷枪实弹的巡逻哨兵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她没有动用任何枪械。
枪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她今晚的目的,是制造一场精准的、带有签名的破坏。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当其中一名哨兵感觉脖颈一凉时,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一双比寒夜更冷的眼眸。
苏清叶的匕首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切断了他的颈动脉,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另一名哨兵刚刚反应过来,一柄军用手斧便旋转着破空而至,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他踉跄着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洞。
苏清叶缓步上前,在那名哨兵生命流逝的最后几秒,俯下身,一把扯掉了他的通讯耳机。
她故意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那张在数据库中早已不存在的、属于“清焰”的脸。
“告诉你们长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清焰’回来了。”
恐惧,有时候比子弹走得更快,也传播得更远。
说完,她不再看那渐渐失去光彩的瞳孔,转身从空间中取出三枚军用白磷燃烧弹,拉开引信,精准地扔进了雷达塔的控制机房。
刺目的白光与高温瞬间爆发,烈焰冲天而起,将整座雷达塔吞噬。
她全程没有回头,身影迅速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地下基地,一场无声的战争也在同步上演。
陈岩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成功入侵并重启了一个早已被官方废弃的民用广播频率。
从今天起,每日凌晨三点整,这个频道会准时播放一段夹杂在刺耳杂音中的摩尔斯电码。
内容只有五个字符,却会周期性地重复,像一个幽灵信号,回荡在废土的上空。
“q.E.d.7待验证”。
而在基地的另一端,陆超亲自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如神兵天降,突袭了位于东部废墟的一处地下诊所。
这里是敌人安插在外围的洗脑据点之一。
行动干净利落,所有抵抗者被迅速制服。
陆超的目标并非摧毁,而是震慑与嫁祸。
他们缴获了大量的神经抑制剂药瓶和数台脑波记录仪,却没有放一把火。
离开前,陆超用猩红色的喷漆,在诊所最显眼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与苏清叶在防空洞墙壁上所画图案一模一样的符号——古玉吊坠的轮廓。
他要制造一种假象:一个强大的、同样以这个符号为标志的组织,已经接管了这里。
第三日清晨,一切布置完成,苏清叶回到了基地。
几乎是同时,小林那边也传来了预料之中的新消息。
通过加密线路,小林复述了对方的指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方回复——‘念慈今天哭了,说想换爸爸’。”
听到这句话,正在擦拭匕首的苏清叶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这根本不是暗号,而是一道恶毒的心理测试题。
一个真正的父亲,听到相依为命的女儿说出这种话,第一反应必然是震惊、心痛与追问。
而被植入虚假记忆的“工具”,则很可能因为程序设定的“父爱”,产生强烈的内疚与动摇,从而在情绪波动中暴露自己。
“我知道了。”苏清叶的语气平静无波,她看着小林,下达了反制指令,“明天通话,你这样回应他们:‘那就让她哭吧,我没空管别人的孩子。’”
小林浑身一震,这个回答完全违背了一个“父亲”应有的人设。
苏清叶的眼神锐利如刀:“记住,用最冷漠、最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你要让他们相信,你这个‘父亲’,已经不在乎那个‘女儿’了。”
当晚,基地监听频道内一片死寂。
然而,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当小林用一种近乎无情的口吻,将那句“我没空管别人的孩子”传递过去后,沉寂的频道终于炸开了锅。
一段经过特殊加密,但被陈岩的程序强行捕获到的关键对话片段,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个清脆而冰冷的女性声音率先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终止对目标的q序列监控!立刻启动‘镜像清除’协议!目标出现严重认知偏差,极大概率是敌方反渗透人员!”
“镜像清除”,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代号,意味着从监控转为格杀勿论。
紧接着,另一道沉稳的男声补充道:“同意。另外,情报组,重点排查近期所有接触过‘清焰’相关档案的人员!当年的档案虽然销毁了,但接触痕迹还在!还有,去把当年‘守桥人’实验的备份名单找出来,比对一下!”
陈岩猛地推了推眼镜,他立刻调出语音频谱分析图,将这两段声音与资料库中,那次从市立医院地下车库接应货车内截获的通话录音进行比对。
“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他回头,声音激动地对苏清叶说,“就是他们!”
整个指挥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的诱饵,所有的布局,在这一刻终于收网了。
苏清叶却异常平静。
她缓缓从作战服的夹层里,取出一本从未示人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她翻开本子,上面用极其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姓名、时间、地点。
那是她前世十年,用血和泪换来的背叛者名单。
她的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又憎恨的名字,最后,用一支红笔,重重圈住了其中一个。
周沉——前国家安全局特别项目主管,“守桥人”计划的实际负责人,也是前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之一。
“不是他们在找我……”苏清叶合上本子,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是我,把他们逼出来了。”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陆超和陈岩,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准备最后一击。”
“我要去见这个人。”
夜幕再次降临,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悄然驶出基地,这一次,依旧只有苏清叶一人。
她的目的地,是那座曾截获关键通话的市立医院地下车库。
车灯划破黑暗,她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轻轻摩挲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手写便条。
便条上,只有她亲手写下的三个字,和一个未完待续的句子。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