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的余温还贴在掌心，程知遥的手指却已经松开了那块金属残片。她没再看地上碎裂的玻璃和四散的黑雾，目光只落在刚从机器暗格里取出的胶囊上。
银色的小圆柱躺在她手心，里面那片泛绿的植物组织微微跳动，像有心跳。
倒计时还在响。
“01:48……01:47……”
头顶红光旋转，空气里全是焦糊味。这地方撑不了多久。
她喘了口气，把胶囊攥紧。可下一秒，耳边突然炸出一串电子音——
“警告！检测到三十七种潜在时空分支！选择A触发封闭循环，选择b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
仓仔猛地浮现在眼前，像素小熊的身体剧烈抖动，肚子上的屏幕疯狂滚动文字。两道全息光幕从它头顶弹出，左边写着：**A. 激活自毁程序，彻底焚毁种子基因链**；右边是：**b. 录入基因库，交由观星庭后续研究**。
“无中间路径。”仓仔的声音都变了调，“必须二选一。”
程知遥没动。
她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林夕坐在镜头前说“姐姐”，营养舱里那些孩子睁着眼不说话，巫木用胸口顶住树皮杖把毒流引向自己，还有母亲临终前握着吊坠的手。
这些事不是数据，不是任务记录，是有人真真切切地活过、痛过、死过。
可现在系统要她做选择题？
销毁，就再也找不到答案；保留，谁知道下一个被做成钥匙的是谁？
她低头看向胸前的吊坠。它不再发光，但皮肤底下有种温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还在跳。
“他们想让我们选？”她忽然笑了，“当答题机器？”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抬手，把胶囊朝空中一抛。
不是塞进系统界面，也不是按进机器接口，而是直直扔向脖子上的吊坠。
仓仔尖叫：“宿主！这不是合法操作指令——！”
可已经晚了。
胶囊撞上吊坠的刹那，整片银光炸开，像烟花爆裂。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了一下。
接着，胶囊碎了。
不是炸成碎片，而是化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星尘一样飘起来。风一吹，那些光就开始散，顺着通风口、裂缝、藤蔓缝隙往外飞，洒向整个雨林。
每一粒光都在动，划出不同的轨迹。有的往上，有的往左，有的绕了个圈又折返。它们在空中交错，像一张正在编织的网，又像无数条还没走完的路。
程知遥站在原地，抬头看着。
她看见一道光飞向雨林东侧，那里是部落神树的方向；另一道斜插进地下矿洞，消失不见；还有一簇直接冲上云层，融入极光边缘。
她不知道这些光会落在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新的花、新的生命、新的世界。
但她知道，这不是终结。
这是散播。
仓仔僵在半空，像素身体闪了几下，屏幕上的字突然全没了。过了好几秒，才蹦出一行新消息：
“……决策路径超出预设模型。正在重新定义‘拾光计划’核心协议。”
声音很轻，不像平时那样咋呼，反而有点迟疑。
程知遥没理它。
她伸手摸了摸吊坠，指尖碰到金属表面时，感觉到了一丝震动。不是来自系统，更像是回应。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声，低沉而持续，像是某种大型设备启动了。地面轻微晃动，脚边的碎石滚了一下。
她没回头。
光雨还在下，虽然越来越稀，但没停。有些落在她肩上，凉凉的，像露水。
她想起林夕最后一次对她笑的样子。
也想起巫木说“带着希望活下去”时的眼神。
她没哭，也没激动，只是站得更稳了些。
这片雨林太大了，过去被人偷偷改写，未来被人提前规划。但现在不一样了。
种子不在任何人手里。
它在风里，在土里，在每一片叶子背面，在每一个还没睁开眼的生命里。
这才是真正的“千万种可能”。
仓仔终于缓过劲来，小声嘀咕：“你这操作……不符合任何已知逻辑流……万一这些光落到不该落的地方呢？比如异形巢穴？或者观星庭实验室？”
程知遥冷笑：“那就让他们也头疼去吧。”
“可风险系数爆表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看着最后一撮光点飘远，“但我更知道，一直按别人给的选择走，永远不会有新路。”
仓仔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选A也不选b？”
“因为那不是我的选择。”她说，“那是他们的规则。我要做的，是从棋子变成下棋的人。”
话刚说完，远处树林一阵骚动。
机械声更近了，夹杂着履带碾压枯叶的声音。一道强光扫过树冠，照出她站立的身影。
她没躲。
光柱停在她身上，刺得她眯起眼。但她没动，也没遮挡。
几秒后，光熄了。
黑暗重新笼罩，只有零星未散的光点还在缓缓飘落。
程知遥抬起手，一片微光落在掌心，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灭了。
她听见自己说：“这次，轮到我们写故事了。”
仓仔飘到她肩膀旁边，声音很小：“记录：新变量已注入时间线。”
她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湿泥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子。
前方树影晃动，又有两道光扫过来，比刚才更亮，角度更低，明显是锁定目标。
她停下，从背包里抽出电磁脉冲手环，套在手腕上。
手指刚扣住开关，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
一辆改装沙地车冲破藤蔓，车头装着钻地锚，驾驶座上是个鳞片皮肤的男人，舌头伸出半米，舔了舔嘴角。
他盯着她，咧嘴一笑。
程知遥也笑了。
她按下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