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落地后膝盖一软，整个人砸在湿泥上。她顾不上疼，第一时间摸背包。日志还在，权杖残片也没丢。昏迷的队员脸朝下趴着，呼吸还算稳定。
她喘了两口气，把人往树根边拖了拖。这地方太安静了，连风都没有。头顶的树冠密得看不见天，只有几缕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在漂浮的孢子云上。
“仓仔。”她低声喊。
像素小熊晃了一下才出现，耳朵歪着，屏幕上的字一闪一闪：“系统重启中……基础功能恢复87%。”
“还能扫描吗？”
“能是能，但别指望我给你整花活。”仓仔飘到她眼前，“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脑子格式化了。”
程知遥没回话，掏出科考日志翻起来。纸页有点潮，但她用防潮袋包过，内容基本完好。前几页都是冰川数据，温度、裂隙走向、磁场波动，标准科研记录。翻到第四页，字迹没了。
整段整段被涂黑，墨迹又厚又匀，边缘发焦，像是拿高温笔烧过的。她手指划过去，能感觉到纸面微微凹凸。
“这不是随手盖的。”她说，“是专门处理过的。”
仓仔凑近看了看：“观星庭的标准销毁流程。重要档案泄露风险高时就这么干。”
程知遥咬了下嘴唇。她想起黑洞逆转前那一瞬，吊坠撞进去的时候，好像和什么共振了。她低头看脖子——链子断了，只剩一点金属茬口挂在衣领上。
她把吊坠从口袋里掏出来，捏在手里。银色的小星星有点发烫，表面还有道裂痕。
“试试？”仓仔说。
“万一触发警报呢？”
“你现在在哪？雨林秘境对吧？他们早把你当失踪人员上报了。再说了，你都敢把绑定媒介扔进黑洞，还在乎这点动静？”
程知遥瞪它一眼，还是把吊坠贴到了涂黑的页面上。
光慢慢渗出来，像水一样漫开。黑色墨迹开始褪色，像是雪化了一样。底下浮出新的字：
**实验体07号于2023年毕业夜觉醒，其精神体可承载初始异形基因，匹配度97.3%，符合锚点植入条件。**
程知遥的手抖了一下。
她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被处理过，但吊坠的光照过去，隐藏内容全冒了出来。全是关于她的：出生日期、父母信息、童年体检报告、脑波图谱……甚至有她大学四年每一门课的成绩单。
最后一张纸夹着照片。
泛黄的老式打印纸，画质模糊。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恒温箱前，正把一个吊坠放进去。程知遥认出来了。
那是她妈。
背景里的屏幕上写着：“拾光计划-锚点培养协议”。
照片右下角还有行小字：**母体基因融合成功，等待激活。**
程知遥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她喉咙发干，声音压得很低：“所以那天晚上……不是选拔。”
仓仔没接话。
“我是被做出来的。”她说，“从头到尾，都是安排好的。”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你要活下去”。那时候她以为是遗言，现在看，可能是任务指令。
她又想起姜明川给她的罗盘，赵清雪腿上的敲击节奏，乌雅祭司说她是“寒霜圣女”……所有人嘴里说着命运、选择、使命，其实早就知道她是什么。
一个编号。
一个工具。
她指尖用力，纸页被掐出一道折痕。但她没撕，也没扔。她慢慢合上日志，重新塞进背包夹层，拉好拉链。
“宿主。”仓仔突然开口，“你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我知道。”
“血压也高。”
“闭嘴。”
“我不是在吐槽，是在提醒你——”
“我说了闭嘴！”她猛地抬头，“你想让我哭吗？想让我喊‘为什么’吗？可这些事，谁问过我同不同意？”
仓仔安静了几秒。
“那你打算怎么办？”它小声问。
程知遥没回答。她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泥。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像某种信号。她抬头看那棵树，树干上的三长两短横线还在。
和赵清雪仿生腿敲出的节奏一样。
她摸了摸左臂的疤痕。那里一直隐隐发烫，像是被人烙上去的标记。
“他们是造了我。”她说，“用了我妈，用了赵清雪，用了所有我以为是偶然的人。”
她顿了顿。
“但他们忘了教我一件事。”
“什么事？”
“怎么当个听话的工具。”
她说完，转身背起包。电磁链锯斧挂在腰侧，沉甸甸的。她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厚厚的苔藓上，没发出声音。
孢子云在头顶缓缓流动，像灰尘一样落下来。她没躲。
“我们去哪？”仓仔飘在她肩膀旁边。
“往前。”
“就一个人？还带着个昏迷的？”
“我不一个人。”她说，“我现在知道了自己是谁。这就够了。”
她走出几步，忽然停下。
背包里有东西在震动。
不是日志，也不是权杖残片。是那块熔岩石板。它之前拼好了，一直安静地躺着。现在却在夹层里轻轻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程知遥把它拿出来。石板表面多了条新裂缝，血珠正从里面渗出来，滴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她蹲下身，看着那滴血慢慢晕开。
血迹的形状，像一个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