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溟锁初鸣
时光在绝对的寂静与专注中悄然流逝，失去了昼夜的更迭，只剩下玄阴之气在经脉中周而复始的冰冷流转。林夕蜷居于结界囚笼，心却不再浮躁。她将所有的心神、意志，乃至那份被压抑的求生渴望，尽数倾注于一件事——感知“溟锁”，沟通“溟锁”，掌控“溟锁”。
这并非易事。古玉如同沉睡的深渊，对她渡入的细微气流大多漠然以对，偶尔的回应也微弱如星火，转瞬即逝。神魂的消耗远超修炼《玄阴诀》，数次力竭几乎让她意识涣散，但每当此时，司溟那句冰冷的话语便会再次回响——
“待你能完全掌控‘溟锁’之力…”
这像是一道必须跨越的门槛，一个她必须抓住的唯一契机。
她不再去想烛阴长老的阴谋，不去想西苑门后的恐怖，甚至暂时搁置了对那卷“太古纪事”的恐惧与好奇。心无旁骛，意念如针，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凝聚。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枯竭与恢复，在她几乎要将这种沟通变为一种本能麻木的重复时，转机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时刻降临。
那一次，她并非刻意引导，而是沉浸在一种物我两忘的深层定境中。丹田气旋自行运转，平和而稳定，意念如同清澈的溪流，无意识地洗涤着与古玉相连的那条无形脉络。
忽然间，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悸动，从古玉深处传来。
并非以往那种被动的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沉睡意识的轻微翻动？仿佛深潭之底，有什么东西被她长久的、温和的呼唤，终于激起了一丝涟漪。
林夕的心神瞬间被吸引，全部意识如同找到了焦点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沉入那丝悸动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排斥或阻碍。她的意念如同水滴，悄然融入了古玉那温润的表象之下，触碰到了其内部浩瀚、冰冷、却又与她同源同宗的…核心！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嗡鸣，自灵魂深处响起，震得她整个识海都在微微颤抖！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不再是昏暗的囚室。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幽暗冰冷的宇宙虚空。无数细碎的、墨绿色的光点如同星河般在她周围缓缓流转、生灭。每一颗光点，都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孕育万物的深沉底蕴。
这里是…“溟锁”的内部空间？
她的意识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徜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与熟悉。那些墨绿的光点如同温顺的萤火，环绕着她，甚至主动融入她的意识，带来一阵阵清凉舒泰的感觉。
同时，一些破碎的、模糊的信息碎片，也开始断断续续地涌入她的感知。
……无尽的黑暗……冰冷的缠绕……亘古的守望……
……一个模糊的、庞大的黑影盘旋于虚空，金色的竖瞳如同寂灭的星辰……
……撕裂般的痛苦与愤怒的咆哮……
……一道温和却坚韧的墨绿流光，自庞大黑影分离，没入轮回……
……一个苍老的妇人颤抖着手，将一枚温润的古玉，佩戴在一个新生女婴的脖颈上……女婴周身阴气缭绕，天象异变……
奶奶！那个女婴…是她？！
林夕心神剧震！这些碎片…是“溟锁”的记忆？还是…司溟的记忆？！
那庞大的黑影…莫非就是…
就在她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这片幽暗空间突然剧烈震荡起来！远处那如同星河般缓缓流转的墨绿光点骤然变得躁动不安，光芒明灭不定，仿佛被某种外来的、恐怖的力量所惊扰！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之气，透过古玉与外界那微弱的联系，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猛地渗透进来！
是西苑！是那“寂灭之瘴”的气息！它又躁动了？！而且这一次，它的躁动竟然能穿透结界，隐隐波及到了与司溟同源的“溟锁”！
几乎是同时，另一股更加磅礴、却带着明显紊乱和压抑怒意的玄阴之力，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外界压向那渗透进来的死寂之气！
两股同样冰冷、却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隔着结界，透过“溟锁”作为媒介，在她感知中发生了剧烈的、无声的碰撞！
“呃！”林夕闷哼一声，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从那片幽暗空间中被狠狠弹回现实！
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冰冷的囚室地面，浑身已被冷汗湿透，脸色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她的右手，却不受控制地紧紧攥着颈间的“溟锁”古玉。古玉此刻滚烫无比，表面那些原本静止的蛇形纹路，竟然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微微游动，散发出灼目的墨绿色光芒，将整个昏暗的囚室映照得一片幽绿！
更让她惊骇的是，透过古玉，她竟然能模糊地感知到结界之外，遥远的方向，传来两股恐怖力量的激烈对抗！
一股阴冷、死寂、充满吞噬一切的疯狂，源自西苑深处！
另一股冰冷、磅礴、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源自…司溟的寝殿方向？！
司溟的力量…似乎不如以往那般绝对掌控，反而有种被激怒后强行镇压的躁动感？他受伤了？还是…
就在这时，那枚滚烫的古玉再次异变！
它散发的墨绿光芒骤然收敛，全部涌入她的掌心。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绪波动，硬生生挤入了她的脑海——
……昏暗的殿堂，司溟跌坐于墨玉王座之上，单手死死按压着胸口，指缝间竟有暗金色的光点逸散！他脸色苍白，薄唇紧抿，那双总是冰冷淡漠的金色竖瞳中，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与…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
……王座之下，地面上残留着几片破碎的、闪烁着邪异绿光的鳞片痕迹…与那日烛阴长老送来、又被古玉湮灭的黑鳞，同出一源！
……殿外远方，西苑方向传来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整个溟府都在微微震颤！
画面戛然而止。
林夕猛地松开古玉，如同被烫到一般，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司溟…他真的受伤了？！看那情形，似是修炼或镇压封印时遭到了反噬，甚至…可能还与烛阴长老的暗算有关？！而西苑的寂灭之瘴，正在趁势冲击封印！
这一切的信息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她刚刚稳固不久的心神。
怎么办？
司溟若倒下，这溟府之中，谁能压制烛阴？谁能镇守西苑？她这个所谓的“夫人”，在这滔天巨浪中，恐怕瞬间就会化为齑粉！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但这一次，恐慌并未彻底吞噬她。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古玉已经恢复了温润，安静地贴着她的皮肤，仿佛刚才那惊人的异变从未发生。
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溟锁”…在向她示警？甚至…在向她求助？
因为它与她性命交修，司溟若彻底失控或陨落，它亦将失去力量之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司溟让她掌控“溟锁”。
而此刻，“溟锁”因外界剧变与她产生了更深共鸣。
这是危机…
但或许，也是她唯一能打破僵局，让他不得不“正视”她的…机会！
赌吗？
赌司溟即便重伤，理智犹存，不会真的将她这个“有用”的器物随手碾碎？
赌她这点微末力量，透过“溟锁”，真的能对他、对那恐怖的寂灭之瘴，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林夕缓缓握紧了颈间的古玉，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曾被恐惧和茫然充斥的眼眸深处，一点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决绝火焰，悄然点燃。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再次闭上双眼。
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沟通试探。
而是凝聚起丹田内全部的力量，凝聚起方才与古玉共鸣时汲取的那丝微弱的古老气息，将所有的意志化作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透过“溟锁”与司溟之间那玄之又玄的联系，狠狠地“撞”了过去！
仿佛一滴水，奋不顾身地投入了汹涌澎湃的、正在疯狂对冲的冰洋之中！
几乎在她意念触碰到那两股恐怖力量边缘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碾碎神魂的冰冷冲击，顺着那丝联系猛地反噬而来！
“噗——！”
林夕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向后倒去，意识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她模糊地感知到，那原本狂暴对冲的两股力量，似乎因她这微不足道却异常突兀的“闯入”，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般的扰动…
遥远的寝殿深处，墨玉王座之上，司溟按压着胸口的手猛地一颤，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暴怒的金色竖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诧！
他猛地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与结界，死死地“钉”在了囚室方向。
“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