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蝉捏着那枚尚带余温的元玉凤凰，眼神却愈发冰冷。
名单是真的。
那个只留下一枚字母“J”的男人，不仅将安乐镇所有隐藏的棋子悉数告知，甚至连她会如何验证，都算得一清二楚。这已经不是博弈，而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被动，太被动了。
万商钱庄的信条里，可没有“任人宰割”这一条。
与其被动地等待对方落子，不如主动掀翻一角棋盘，哪怕只是为了看清他真正的后手。
苏清蝉的目光在名单上飞快扫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身份最普通，却也最敏感的名字上——城东铁匠铺，王学徒。
后面跟着一行血红的朱批：九幽天魔宗，血影堂弟子，擅长伪装与潜伏。
就是他了。一个身处闹市的“魔宗妖人”，足以瞬间引爆沧浪剑盟那群年轻弟子心中名为“正义”的火药桶。
“来人。”
苏清蝉轻声唤道。
……
子夜，长街寂静。
一名万商钱庄的伙计打扮成醉鬼，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
经过一处拐角时，他“不慎”摔了一跤，怀里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还沾着酒渍的纸条随之滑落，恰好掉进了石板缝里，只露出写着“九幽天魔宗”的五个字。
伙计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一刻钟后，一队巡夜的沧浪剑盟弟子经过此地。
“妈的，这鬼地方是真没劲！遗迹开启那么大的事，咱们却只能在这巡街，功劳全让师兄们占了！”
一个年轻弟子踢着路边的石子，满腹牢骚。
“闭嘴！”
领头的师兄低声喝斥，眼神却同样不甘。
突然，那年轻弟子的目光被石板缝里的一角纸片吸引。
他本不想多事，但那几个字却像磁石般吸住了他的视线。
“九……幽……天……魔……宗？”
他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脏，连忙伸手将纸条抠了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城东王记铁匠铺学徒，乃血影堂妖人！”
“师兄！你看这个！”
弟子如获至宝，声音都在发颤。
消息如野火般在沧浪剑盟的临时驻地蔓延开来。
对魔宗的世仇，对功劳的渴望，对错过机缘的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热的怒火。
“斩妖除魔，就在今朝！”
“还等什么，杀了他！”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年轻的剑客们群情激奋，几乎要立刻冲出去。
懒人武馆，院内。
顾休被院墙外鼎沸的人声吵醒，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神识如水银般铺开，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安乐镇，将那张小纸条的来龙去脉、沧浪剑盟的激愤、苏清蝉在钱庄高楼上的冷眼旁观……
尽收眼底。
“多事。”
他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他倒想看看，自己扶持起来的这个草台班子，要怎么处理这第一场由内而外的危机。
这《安乐镇公约》，究竟是坚固的盾牌，还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天刚蒙蒙亮，铁匠铺就被数十名气势汹汹的沧浪剑盟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领头的弟子高举着那张纸条，如同举着一面正义的旗帜，声色俱厉地喝道：
“魔宗妖人，滚出来受死！”
铺子里的铁匠老板和学徒王二吓得魂不附体。
王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几年前家乡遭灾，被一个路过的、据说是魔宗外围成员的大叔救下，教了几手粗浅的把式防身。
他连血影堂是什么都不知道，此刻面对明晃晃的剑锋，已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公孙辩手持《安乐镇公约》的手抄本，像一杆标枪般拦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而亢奋。
“公约有言，镇内禁绝武斗！有任何纠纷，应提交委员会裁决！”
“哈！”
那领头的剑盟弟子冷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
“公约管的是人，可管不了魔！江湖规矩，对付魔崽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巧妙地将“法律问题”偷换成了“道德问题”，用“正邪不两立”的江湖至理，轻而易举地绕开了公孙辩引以为傲的法条。
万商钱庄的高楼上，苏清蝉看着这一幕，脸色无比难看。
她算到了对方会行动，却没算到对方竟如此决绝，直接否定了公约的普适性。
计划，失控了。
就在剑拔弩张，血溅五步的前一刻。
“叮铃铃——”
一阵华丽的车马铃声响起，七皇子赵寂那辆骚包至极的马车“恰好”路过。
赵寂掀开车帘，露出一张睡眼惺忪、被酒色掏空的脸，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
“这么热闹？魔宗余孽？这可是惊动圣驾的大事。
来人啊，将嫌犯与证物一并带回行辕，本王要亲自审问，可不能错杀了良民，损了咱们大靖朝廷的威严。”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皇家卫队便如狼似虎地涌上，竟是要当场抢人。
“殿下！此乃我江湖事！”
沧浪剑盟的人哪肯让到嘴的功劳飞了，立刻横剑阻拦。
场面瞬间从“正道围剿魔头”，变成了“江湖与朝廷当街抢人”，混乱的火药桶上又浇了一勺滚油。
懒人武馆，院内。
顾休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戏没法再看下去了。再让他们吵下去，今天非得见血不可。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他看向正在门口一下下扫着落叶的白猿老翁，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
“老白，外面太吵了，让他们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