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九十八。”
蔺惊弦的倒数声冰冷而清晰，像一把铁锤，一下下敲在所有围观者的心上。
懒人武馆门口，石敢当一张憨厚的脸憋得通红，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死死攥着那把苏清蝉特供给他的玄铁锅铲，手背上青筋毕露，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兄！你别逼他们了！”
陆清风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试图再次劝说。
蔺惊弦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
“再多言，回宗门禁闭十年。”
陆清风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眼看倒数就要过半，石敢当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他想起了师父那些“遇事要冷静”、“先礼后兵”的嘱托（虽然师父的原话是“别动手，多动嘴皮子，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蔺惊弦抱了抱拳。
“这位少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石敢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们武馆……今天厨房确实是有点忙，要不，您改天再来切磋？”
“……”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就连陆清风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句老实巴交的大实话，在心高气傲的蔺惊弦听来，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戏耍。
他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厨房忙！”
“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真不知道‘剑’字是怎么写的了！”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古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凛冽的剑气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他正要动手——
“让一让！都让一让！官府办案！”
突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队由王捕头亲自带领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铁锤、撬棍等重型工具，气势汹汹地排开人群，蛮横地挤到了武馆门前。
王捕头看都没看持剑对峙的蔺惊弦一眼，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县衙朱红大印的告示，卯足了劲，“啪”地一声，狠狠钉在了武馆崭新的大门旁的墙壁上。
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嗓门，一字一顿地大声宣读：
“奉县尉苟大人令！
懒人武馆，私占官地，违章搭建，有碍市容，败坏镇风！
限一个时辰内自行拆除，否则，将由官府强行拆毁！
所有后果，馆主自行承担！”
“哗——”
此令一出，全场哗然。
江湖挑战是江湖事，大家看个热闹。
可官府下场，指名道姓要强拆，这性质就全变了！
围观的镇民们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看戏变成了恐惧，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十几步，生怕被牵连进去。
蔺惊弦也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反应：跪地求饶、负隅顽抗、甚至请出什么江湖前辈来和稀泥。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用出如此下作的“盘外招”。
借官府之力来躲避他的挑战？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蔺惊弦对这家武馆的厌恶瞬间达到了顶点。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懦夫与骗子所能做出的最卑劣无耻之事。
客栈顶楼，那白衣女子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冷笑。
“有意思。江湖规矩和朝廷王法，同时出现在一堵墙上。
巧合？
我不信。”
她低语着，开始怀疑有某个第三方势力在暗中布局，试图将这池本就不清的水，搅得更浑。
武馆门前，衙役们已经开始在外围拉起粗大的麻绳警戒线，一个个摩拳擦掌，那副模样，分明是一个时辰后必定要大打出手。
石敢当彻底慌了神，他一把拉住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陆清风的袖子，压低了声音，用尽全身的智慧发出了灵魂拷问：
“陆少侠，你看……我们是先跟那个拿剑的打，还是先跟这些拿棍子的打？”
后院。
躺椅上的顾休，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脸上，第一次没了半点睡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冰冷的不悦。
打扰他睡觉，可以忍。
骂他是骗子，可以忍。
但要拆他的武馆，就等于掀他的床，抢他的被子，砸他的枕头。
这，触及了他作为一个懒人的最后底线。
武馆门口，蔺惊弦为了彰显自己名门正派的气度，绝不想落下一个“与官府合伙欺压百姓”的口实。
他收敛了剑气，抱剑于胸前，冷冷地对彻底傻掉的石敢当说：
“好，我便给你们一个时辰。”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
“若一个时辰后，你们的武馆还在，“我再来领教你的‘伙房神功’！”
说完，他便退到一旁，抱剑而立，竟是直接扮演起了监视者的角色。
一个时辰的倒计时，正式开始。
武馆内，石敢当和陆清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武馆外，蔺惊弦冷眼旁观，衙役们虎视眈眈。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汇聚向了那个从后院的阴影里，缓缓坐起身，伸了一个天大的懒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