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那种被戏耍的猴子终于被关进笼子的感觉,愈发强烈。
李牧与李岁在林间穿行,周围再无杂乱的追兵,也无疯狂的嘶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宏观,更令人窒息的秩序感。远方的山脊,侧翼的河谷,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升起一道由纯粹信仰之力构筑的金色光柱。
它们如同一根根钉子,将这片广袤的山脉牢牢钉死,构成了一座无形的、正在缓缓收缩的囚笼。
“我们的信标战术,失效了。”
理智状态下的李岁,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她早已停止了哼唱,那双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远方的光柱,冷静地分析着这盘已经彻底逆转的棋局。
上官琼放弃了微操,放弃了追逐,她选择了最笨重,也最无解的办法——封锁。
她不再试图找到他们,而是用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壁垒,将他们像驱赶牲口一样,逼向她早已选定的屠宰场。
李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眉心那枚王座骨片下的烦躁感,如同野草般疯长。他享受戏弄强敌的乐趣,享受作为“疯癫艺术家”在画布上肆意涂抹的快感,但他不享受当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这种无力感,让他很不舒服。
……
【天罚之眼】的舰桥之上,巨大的实体沙盘取代了之前混乱闪烁的光幕。上官琼站在沙盘前,神情冷漠如冰。
她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山川模型,仿佛在抚摸猎物的骨骼。
“他所有的疯狂,都只是在掩盖他真实的战略意图。”她对身旁的副官林锐说道,“他想逃,就只有向东。”
她的食指,最终停在沙盘东侧一处险峻的峡谷模型上。
“锁龙峡。”
这个名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终结的意味。
“传令!”她转身,目光扫过一众屏息等待的下属,“所有单位,停止搜索,转为驱赶。我要他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野兽,自己跑进我为他准备的陷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银甲禁卫指挥官身上,那是一队气息如山岩般沉重的精锐。
“你们的任务,不是追捕,是‘等待’。”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现在,立刻潜入锁龙峡谷底,在那里,给我布下‘律法天平’大阵。”
“我要在那里,亲自称量他的罪孽。”
那名指挥官没有言语,只是用手甲在胸前重重一击,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便带着他麾下的数十名幽灵,悄无声-声地消失在舰船的传送阵中。
追猎开始后的第五个小时,李牧和李岁被迫放弃了所有突围的尝试。每一条看似可以逃离的道路,都被金色的信仰光柱所封死。
他们只能向东,不断地向东。
渐渐地,周围的林木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弥漫着铁锈与寂灭气息的古战场。折断的兵刃,破碎的甲胄,深陷泥土的巨大骸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早已被遗忘的战争。
这里的天空都显得格外灰暗,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走到遗迹中心时,李岁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那双能洞察万物逻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特制的晶石罗盘,罗盘的指针本应稳定地指向信仰网络最强大的方位——【天罚之眼】号。
但此刻,那根指针却如同醉汉般剧烈摇摆,最终无力地垂下,归于沉寂。
“这里的信仰网络……有盲区。”
李岁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她立刻意识到,这片古战场之下,可能埋藏着某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其残留的意志,屏蔽了伪天庭那张无所不在的大网。
她没有浪费时间,迅速切换视角,将此地的空间坐标和所有环境特征,如同最精密的图纸般,一笔一划地刻印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
这是一个潜在的避难所,一个棋盘之外的藏身点。
一个微小的希望,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悄然萌发。
与此同时,锁龙峡谷底。
数十名银甲禁卫如同幽灵般行动,他们悄无声息地将一枚枚铭刻着复杂金色符文的巨大石碑,按照特定的星图位置,一寸寸打入地下。他们的动作精准而统一,仿佛一台巨大机器上严丝合缝的零件。
当最后一枚石碑落下。
嗡——
一声无法被听见的法则共鸣扩散开来。整个峡谷内的空气陡然变得沉重而滞涩,光线被扭曲,空间被凝固,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被置于一架无形的天平之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与裁决。
一个绝对公平,也绝对无情的领域,形成了。
当李牧和李岁离开古战场遗迹的边缘时,那种被“天眼”牢牢锁定的感觉再度降临。
李岁看了一眼重新开始工作的罗盘,轻声确认:“我们又回到棋盘上了。”
他们抬起头。
远方的地平线上,两座如同巨龙獠牙般对峙的狰狞山峰,已经清晰可见。而在那两座山峰之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峡谷,仿佛一张正等待着食物上门的巨兽之口。
那里,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他们唯一的“生路”。
锁龙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