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处被藤蔓遮蔽的隐蔽山洞里,李岁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背后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神魂的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疯癫的状态潮水般褪去,巨大的疲惫感与虚弱感将她淹没。
她挣扎着,将怀里的李牧安置在一片干燥的草堆上,自己则虚弱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焦急的念头,通过神魂链接从昏迷的李牧那里传来。
“小豆子……危险……林锐……净化……”
那不是清晰的言语,而是夹杂着愤怒、自责与守护执念的原始情感洪流,狠狠地冲刷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
虚弱的李岁猛地睁开眼,那是她清醒时才会有的、漆黑如渊的眼瞳。她瞬间明白了李牧在昏迷中,依然执着担忧的事情。
回去救人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冰冷的理智否决。以上官琼滴水不漏的布置,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放任不管……那个因他们而起的、望乡镇里第一声发自真心的笑声,那个名为“小豆子”的女孩,就将被伪天庭冰冷的律法无情掐灭。
李岁靠着洞壁,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名为“两难”的情绪。她偏过头,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李牧,他的眉头即使在无意识中也紧紧皱着。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记录下的那段数据,那段在信仰增幅器崩溃时,从“后门”里发出的、绝望而尖锐的“悲鸣”。
一个大胆的、不合逻辑的计划,在她枯竭的脑海中悄然形成。
既然无法在物理层面抵达,那就在规则层面,递出一支无形的箭。
她强打起精神,在自己的识海中调出了那段被完整记录的数据流。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破解整个伪天庭的信仰网络,但模仿,却是她的专长。
她可以伪造一份“内部密报”,一份携带着后门独特“指纹”的密报,发送给一个特定的目标。
由于极度虚弱,她连最基本的神魂能量都难以凝聚成型。李岁索性放弃了那些精密的施法手势。
她伸出颤抖的食指,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刻画起一串串复杂而扭曲的加密符文。同时,她张开干裂的嘴唇,用一种不成调的、孩童般的歌声,将那份伪造的“密报”信息,伴随着最原始的音律,一点点“唱”进脚下大地那无处不在的地脉能量流之中。
这景象诡异至极,像一个濒死的女巫,在进行着某种与世界根源沟通的神秘仪式。
她的目标并非林锐,更不是上官琼。
根据“后门”数据流中附带的那份极其隐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内部通讯录”,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目标——望乡镇律法修士的二把手,林锐的顶头上司,一个名为周扒皮的男人。
密报的内容被她编织得极为简单,却又恶毒无比。
那是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信中声称,律法修士林锐,在之前的“渎神”骚乱中,因擅离职守、冲动之下追捕“不重要的污染源”,导致信仰增幅器核心区域的防御出现致命空档,应对迟缓,是导致整座城市陷入瘫痪的重大事故主因。信中还“不经意”地提及,有人看到林锐在追捕过程中,动用了某种被律法严令禁止的、燃烧神魂的禁术。
此刻,望乡镇城主府的一间密室内,一个鹰钩鼻的中年修士正满头大汗,来回踱步。他就是周扒皮,正为如何向上级交代这次的巨大损失而焦头烂额。
突然,他腰间一枚用于接收加密信息的玉符微微震动。他疑惑地注入神魂,当看清那份通过最高加密渠道传来的“举报信”时,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狂喜。
真是天助我也!他正愁找不到替罪羊!
“来人!”周扒皮精神一振,立刻整理好衣冠,拿着这份“证据”,大步流星地走向指挥大厅。
“上官副帅!”他对着正在分析“傻笑月亮”数据、脸色阴沉的上官琼一躬到底,声色俱厉地呈上玉符,“属下刚刚接到内部密报,此次渎神之乱,之所以会演变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皆因林锐队长擅离职守、应对失策所致!请副帅明察!”
上官琼接过玉符,神识一扫,眉头紧锁。她本就对林锐的冲动追击感到不满,此刻急于稳定内部,重塑权威,这份“证据”来得正是时候。
“传我命令,”她冰冷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林锐玩忽职守,处置不当,即刻撤去队长之职,押入律法地牢,禁闭思过!待事件平息后,再行审判!”
“那……那个污染源一家……”周扒皮试探性地问。
“此事暂且搁置。”上官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稳定大局为重。”
对小豆子一家的“净化”行动,就这样因主事者的倒台而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山洞内,在发出最后一道信息后,李岁神魂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恰好倒在李牧的身边。
就在两人都陷入死寂般的昏迷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李牧紧闭的眼皮,正极其轻微地颤动着。
他眉心那枚深嵌皮肉、属于“诡神王座”的暗沉骨片,忽然闪过一丝比萤火还要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身边女孩的付出。
紧接着,他的一根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
一丝属于“理智”的清明,正在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执拗地向上攀升。
洞外,夜色正浓。一只通体由黑色金属与符文构成的“律法信鸦”,无声地降落在洞口的藤蔓上。它那猩红的晶石双眼,精准地锁定了洞内,将两个昏迷不醒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