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车被推走后，李文站在议事帐前，指尖还残留着罗盘那一瞬的温热。他没有立刻回帐，而是转身走向北谷口方向。亲卫想跟上，却被他抬手止住。
“传令下去，冰龙即刻唤醒，所有战备单位原地待命。”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石落地，“今晚谁轮值巡夜？记下名字，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未落，天边月色忽然一暗。不是云遮，也不是雾起，而是整片夜空像是被什么吸走了光。紧接着，一股灰黑色的雾气从远处沙丘底部缓缓升起，贴着地面蔓延，速度极快。
李文脚步一顿，抬头望向冰龙栖息处。那庞大的身影已站起，鳞甲泛出冷光，鼻息间凝出白霜。它低吼一声，双翼微张，显然也感知到了异样。
黑雾中开始浮现轮廓——一头、两头……数十上百，全是扭曲的魔龙虚影，身形半透明，口中喷吐着暗红气息。它们不攻击，只是绕着绿洲外围游走，发出低沉的嘶鸣，像是在召唤什么。
校场上的士兵陆续惊醒，有人抄起兵器冲出营帐，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那些虚影来回穿梭，仿佛随时会扑杀而来。
李文不再等待。他几步跃上冰龙头顶，木剑轻点龙角，罗盘从袖中滑出，摊开于掌心。星图纹路瞬间亮起，一道金光自罗盘中心射出，在空中展开成巨大的圆形屏障，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
百头魔龙虚影撞上金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即如烟消散。可没等众人松口气，更多的虚影从黑雾深处涌出，这一次，它们不再分散，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直指李文所在的位置。
“是冲你来的。”赤奴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已经翻身上马，手中羌刀出鞘，身后三百羌骑列阵完毕，人人披甲执矛。
李文俯视战场，目光穿过层层黑雾，落在北谷口外一处高耸的沙丘上。那里站着一人，身披黑袍，袖口绣着蛇形咒纹，双手交叠于胸前，正低声吟诵。
“呼衍枭。”李文认出了那个身影。
他没有多言，右手握紧木剑，左手按住罗盘。运朝气运自体内涌出，顺着经脉灌入罗盘，星图光芒大盛。金光再次爆发，不再是防御盾壁，而是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自高空劈下，精准命中每一头魔龙虚影。
虚影接连炸裂，黑雾剧烈翻滚，像是被灼烧的油面。那股压迫感骤然减弱。
“就是现在！”李文在龙背上扬手，木剑指向东南与西南两个方向。
赤奴立刻会意，一声呼哨，双腿夹紧马腹。三百羌骑分作两翼，沿着沙丘边缘疾驰而出，马蹄踏起黄沙，形成两道移动的墙，迅速压缩黑雾中残余教徒的活动空间。
黑雾里的身影开始四散奔逃，有的试图钻入地下，有的往绿洲腹地潜行。但植物精灵早已在夜间布防，雪莲精灵伏在沙地中，感应到异常心跳便悄然缠住脚踝，藤蔓精灵则从地底伸出细根绊倒逃者。
一名教徒刚翻过矮坡，就被一根突刺而出的青藤卷住脖颈，拖回原地。另一人踩上一块看似普通的沙地，脚下突然裂开，数条粗壮根须破土而出，将其牢牢捆住。
赤奴率队推进，刀锋所至，无人能挡。他专挑持咒者下手，一刀斩断施法手势，再一脚踢翻祭坛火盆。黑焰熄灭时发出“嗤”的一声，如同活物哀嚎。
李文仍立于冰龙之上，目光始终锁定那座沙丘。呼衍枭并未退走，反而抬起双臂，掌心向上，口中咒语越来越急。
李文察觉不对。他跃下龙背，在空中踩踏冰龙肩部借力，整个人如箭般射出，直扑沙丘顶端。
落地时，沙地微微震动。他木剑横扫，一道气劲将呼衍枭逼退半步。对方终于停下吟诵，冷冷看向他。
“你毁我匈奴血脉，断我巫神传承。”呼衍枭声音沙哑，“今日，我要让这方天地为你陪葬。”
他说完，右手猛地插入自己胸膛，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滴落在沙地上竟不渗透，反而腾起缕缕黑烟。地面开始龟裂，隐约有低吼从地底传来。
李文眼神一凛。这是要以精血为引，唤醒深渊之力。
他没有犹豫，木剑点地，罗盘再次浮空。星图投影瞬间铺展，无数细密光链自地下延伸而出，缠上呼衍枭双脚，将其牢牢锁住。鲜血流淌的速度顿时减缓。
“你以为只有你能信奉力量？”李文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我信的是秩序。是你永远不懂的东西。”
呼衍枭挣扎不得，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他咬牙切齿：“你们这些中原人，总以为规矩能压住天命！可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
“那你告诉我，”李文逼近，木剑尖端轻轻抵住对方咽喉，“为什么现在跪着的人是你？”
呼衍枭瞳孔猛然收缩。
远处，赤奴策马奔回，战靴沾满黑泥，刀刃滴着暗血。他翻身下马，走到李文身后，低声道：“清理完毕，一个没漏。”
李文微微颔首，却没有收回木剑。他看着眼前这个曾搅动西域风云的大祭司，只觉得对方此刻的模样，不过是个困兽。
黑雾已经散尽，月光重新洒落。冰龙在远处低鸣，士兵们陆续收拢队形，有人开始扑灭残余的黑焰火堆。
李文终于收剑归鞘。星图锁链仍在束缚呼衍枭，亲卫上前将其押跪在地。他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以为抓了我，就赢了？”
李文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呼衍枭嘴角渗血，却笑了：“巫神教不在庙堂，不在典籍，它就在人心最暗的地方。只要恐惧还在，我们就永远不会消失。”
李文没有回应。他抬手打了个手势，亲卫立即将人拖走。
赤奴走到他身边，望着远去的身影，皱眉道：“他说的……是不是有点道理？”
“恐惧确实不会消失。”李文望着战场边缘一簇刚刚破土的新芽，那是雪莲精灵种下的，“但我们能做的，是让人记住还有别的东西更值得相信。”
风掠过沙地，卷起几片碎布和熄灭的炭灰。冰龙缓缓走来，在李文身旁伏下，鼻息温暖。
李文伸手摸了摸它的鳞角。
远处，一面染血的旗帜被重新竖起，旗杆插入沙中时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