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雾凝成的龙首悬于半空，双目紧闭，口中无声开合。那三个字如钉入骨——“血……契……”
李文站在冰台中央，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托出罗盘时的微颤。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退后一步。赤奴在他右侧半步，呼吸沉稳，握斧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却未动分毫。
龙首缓缓睁开眼。
一道幽蓝火焰自其眉心燃起，顺着虚影轮廓蔓延，整颗龙头瞬间被冷焰包裹。那火不灼人，反而让四周温度骤降，连呼吸都结成了细碎冰晶，在空中悬停片刻才坠落。
李文终于动了。
他抬手握住腰间木剑，轻轻抽出寸许。剑身无刃，木质纹理清晰可见，边角甚至有些磨损，像是常年摩挲所致。他将剑尖转向自己，反手刺入左掌。
鲜血涌出，滴落在冰面的刹那便凝成红珠，滚入一道裂痕之中。
“吾以血脉为引。”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低沉的吟唱，“不求奴役，但求空骑军团协防西域；愿以气运为凭，护你残识安眠，永不扰凡世纷争。”
话音落下，整片冰谷仿佛静了一瞬。
龙首未动，火焰却跳了一下。
李文咬牙拔出木剑，任血顺着手腕流下。他知道这一誓不能轻，也不能乱。若说得太弱，龙魂不屑一顾；若贪心过甚，反会被其吞噬意志。他所求的，是合作，而非臣服。
赤奴忽然上前半步。
“我族世代居雪山脚下，敬天畏神，但从不跪外族之灵。”他盯着那团幽蓝火焰，嗓音粗粝，“李文是我兄弟，他立的誓，就是我羌族的誓。”
说罢，他抽出短刃，一刀划过手腕。血喷而出，洒在冰台上，竟未立刻冻结，反而蒸腾起一丝淡红雾气。
“你要血契？”他仰头怒视，“那就拿双份去！”
两股鲜血在冰台上交汇，尚未融合，便自行浮空而起，化作一缕螺旋状血光，缓缓升向龙首。
火焰剧烈晃动。
龙首张口，无声吐出一个音节。不是人语，也不是兽吼，更像是某种远古规则的震动。整个冰谷随之共振，冰层裂纹中的金芒疯狂闪烁，如同脉搏狂跳。
李文猛然抬头，怀中罗盘骤然飞出，悬于头顶三尺。
星图碎片在盘面急速旋转，与龙骨缝隙中的金纹遥相呼应。一道光束自罗盘射出，直贯龙魂眉心。那一瞬，龙首发出一声低啸，火焰暴涨数丈，几乎吞没整个空间。
赤奴一把扶住李文肩膀：“撑住！”
李文牙关紧咬，左手死死按住伤口，右手仍握着木剑。他知道此刻不能倒。契约未成，星图未定，一旦中断，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激怒这千年残魂。
木剑忽然震颤。
他低头看去，剑身上浮现出八个古篆——“不战而屈人之兵”。字迹由浅转深，渐渐泛出金光，随即脱离剑体，化作八道锁链，缠绕上龙魂虚影。
龙首挣扎了一下，火焰猛烈翻腾，但那八道锁链越收越紧，最终将其压制在原地。
光束持续不断。
星图与龙骨之间的共鸣越来越强，冰层深处传来阵阵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又像是某种封印正被重新刻写。
终于，那团幽蓝火焰开始收缩。
火焰褪去，露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龙形印记，通体银白，表面流转着细密符文。它缓缓下降，目标正是李文心口。
李文没有躲。
印记触体瞬间，一股寒意直透肺腑，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进经脉。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却被赤奴及时架住。
“挺住！”赤奴低喝。
李文咬破舌尖，强行保持清醒。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步——龙魂认主，但也正是最容易失控的时刻。若心智稍弱，便会沦为傀儡。
他将木剑插入地面，借力站稳。
剑身金光大盛，八道锁链从空中回流，尽数没入剑柄。与此同时，罗盘缓缓降落，重新落入他怀中，表面裂纹依旧，但星图已多了一条金色脉络，与龙骨金纹同频跳动。
龙形印记彻底沉入心口。
那一瞬，李文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极北雪原的风暴、高空之上的俯瞰、铁骑奔袭的尘烟、边城夜火的呼喊……
全是未来可能发生的情景。
他猛地闭眼，再睁时，目光已清明如初。
整座冰谷恢复寂静。
龙骨横亘原地，金光仍在缝隙中流转，但节奏平缓了许多，不再带有敌意。那股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守护之意。
赤奴松了口气，随手撕下衣角包扎手腕。他看了看李文，又望向龙骨，咧嘴一笑：“总算成了。”
李文没说话，只是缓缓拔出插在地上的木剑。
剑身沾血，但他没有擦拭。他知道这一战虽无刀光剑影，却比任何厮杀都凶险。他赢了，靠的不是力量，而是约定。
他转身看向出口方向。
路还长，得回去。
赤奴拍了拍他的肩：“走？”
李文点头，刚要迈步，胸口忽然一紧。
那枚龙形印记微微发烫，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他停下脚步，低头凝视心口位置。
赤奴察觉异样：“怎么了？”
李文抬起手，示意安静。
他能感觉到，印记在震动，频率很规律，像是一种信号。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更像是……回应。
他试着集中精神，默念一句：“你能听见我？”
印记再次震动，这次更清晰。
赤奴瞪大眼：“它还能沟通？”
李文没答，只觉指尖发麻。他忽然意识到，这契约或许不只是单向束缚，而是一条双向通路。
他将木剑收回腰间，伸手按住心口。
“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谈下一步。”
话音未落，头顶冰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崩裂，也不是风声。
像是某种坚硬物体刮过冰面，缓慢，持续，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