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渐渐缓了下来，原本被冲散的毒池边缘开始泛起浑浊的泡沫。李文站在育蛊炉前，掌心贴着罗盘，眉头微皱。那股细微的震感仍未消失，像是地底深处还藏着一口未停的心跳。
他收回手，低头看着炉体表面裂开的纹路。黑晶环嵌在核心处，颜色深得几乎吸光了四周残存的绿芒。刚才那一击虽让能量中断，但三枚环状结构依旧完整咬合，像某种闭合的锁。
“不能留。”他说。
赤奴靠在石台边，听见声音抬起了头，“这东西硬得很，刚才那一剑都没劈开，再试一次？”
“不行。”华佗蹲在不远处，正把最后一包药粉倒进水洼里，药液泛起淡黄气泡，“刚才那一劈已经震到地脉了，再强行破坏，万一底下毒髓反涌，整个山谷都得被染一遍。”
李文没接话，而是召来藤蔓精灵。它从泥水中探出枝条，轻轻碰了碰炉底裂缝。枝叶微微颤动，像是在感知内部构造。
片刻后，精灵缓缓将一根细长根须插入缝隙，沿着倾斜的角度一点点往里推进。李文闭眼感应，通过精灵的触觉，看清了那三枚黑晶环是如何层层嵌套、彼此牵引的。它们仍在缓慢转动，吸收着地底残余的毒气。
“找到了。”他睁开眼，“连接点有三个，必须同时施力才能拆开，否则会反弹。”
“那我来牵制。”赤奴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伤口还在疼，但他握弓的手没抖，“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发力。”
“不急。”李文摆手，“先稳住外面。”他转头看向茶树精灵，“升上去，压住空气里的味道。”
茶树精灵轻飘而起，叶片张开，清气如薄雾洒落。那些重新凝聚的腥腐气息被一点点压制下去，角落里几缕冒头的灰烟也迅速熄灭。
华佗站起身，拍了拍手，“我去看看西北那条道下面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刚才水冲的时候，震动不太对劲。”
李文点头，“小心点，别走太深。”
华佗拎起药箱，踩着湿滑的石阶走向塌陷的通道。那里碎石还没清理干净，阶梯歪斜，往下延伸进一片昏暗。他没点火把，只借着罗盘残留的微光一步步往下探。
李文则蹲在炉前，手指轻敲地面。藤蔓精灵的根须已经卡进第二层晶环的接缝，只要再推进半寸，就能形成有效支点。但他没催，反而低声叮嘱：“慢一点，别断。”
赤奴走到炉侧，拉开弓弦试了试手感，“等会要是崩出来什么东西，我第一个射。”
“不会有东西出来。”李文说，“这炉子现在就像个快干的井，只剩最后一口气在撑。”
话音刚落，地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两人同时绷紧。
不是爆炸，也不是震动，更像是某种结构松动的声音。
李文立刻把手按回罗盘上，气运之力缓缓注入。星图亮起一线，映出炉心三环的位置——最外层已经开始偏移。
“就是现在。”他对藤蔓精灵下令，“拉。”
精灵猛然收紧根须，三道力量同时作用于三个连接点。黑晶环发出低沉摩擦声，缓缓错位。
李文抽出木剑，剑身贴着罗盘划过一圈。气运流转，剑锋顿时凝出一层薄如蝉翼的光。
他双手持剑，对准晶环交叠的中心，猛然劈下。
“铛——！”
一声脆响炸开，黑晶应声而裂。中间那枚环直接碎成数块，其余两枚也扭曲变形，彻底失去运转能力。地面最后一丝震感消失了，连带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也瞬间溃散。
“成了？”赤奴盯着炉体，弓仍没放下。
“差不多。”李文喘了口气，收剑入鞘。他让藤蔓精灵继续探查炉底，确认没有隐藏的导管或备用能源。几分钟后，精灵传回信息——结构已完全断裂，无法修复。
这时，华佗从通道口走了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下面确实有个密室。”他说，“不大，但堆满了卵囊，全是干制的毒虫种。我已经烧了，又引水灌进去，应该死透了。”
“有没有标记？”李文问。
“有，刻着五毒教旧符，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批储备。”
“那就没问题了。”李文站起身，拍掉衣角泥渍，“把剩下的藤蔓都清出去，一把火烧干净。”
三人分头行动。赤奴负责警戒，守在高处观察四周动静；华佗带着药箱，在各处残留毒液中撒入中和剂；李文则指挥植物精灵全面清理。
藤蔓精灵将所有枯萎的噬心藤连根拔起，拖到空地上堆成一堆。花蕊精灵飞舞其间，释放出温和香气，防止灰烬飞扬时携带活性孢子。茶树精灵始终悬浮在上方，确保空气洁净。
火点燃后，黑烟升起，但很快被清气压制，变成无害的白雾。火焰烧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每一根藤条都化为焦炭，再无复苏可能。
李文走回育蛊炉前，最后一次查看炉心。黑晶碎片散落在内，能量彻底归零。他抬起脚，用鞋尖拨了拨其中一块残片，它毫无反应地滚进泥水里。
“可以了。”他说。
赤奴走过来，肩上的布条换了新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接下来怎么办？派人来看守？”
“暂时不用。”李文摇头，“这里已经没价值了，谁来捡也捡不出东西。等风干几天，自然会被山土掩埋。”
华佗合上药箱，里面空得只剩几个空瓶。“药材得补给，这次带出来的基本用完了。”
“回去就安排。”李文说着，转身朝他走去，“你先休息会儿，待会还得走一段山路。”
华佗嗯了一声，靠着石台坐下。他摘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随手放在脚边。
李文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这片废墟。曾经幽绿闪烁的毒池如今全是泥浆，墙壁上的沟槽干涸龟裂，连入口处那扇锈铁栅栏也被水流冲得歪倒在地。整个场地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岩缝的轻响。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玉符，确认还在。这个动作做完，才真正松了口气。
赤奴走到他身边，望着远处山谷出口，“天快黑了，咱们今晚能在营地歇吗？”
“能。”李文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回主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华佗忽然开口：“那个卵室……位置太隐蔽了，如果不是塌方，根本发现不了。”
李文回头看他。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藏匿点。”华佗说着，拿起水囊晃了晃，“南疆这么大，未必只有这一处。”
李文没立刻回答。他走过去，蹲下身，抓起一把混着灰烬的泥土。指腹搓了搓，感觉到颗粒粗糙，没有任何湿润生机。
“如果有，也会藏在这种没人去的地方。”他说，“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会怎么藏了。”
“下次呢？”华佗抬头，“我们不会每次都这么巧碰上塌方。”
“那就主动去找。”李文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你现在研究的药性，能不能做出一种探测毒源的药剂？”
华佗愣了一下，“你是说……类似预警的东西？”
“对。”李文看着他，“不需要多强，只要能让人生理上有反应，比如皮肤发痒、呼吸变重，就能提醒附近有毒。”
华佗思索片刻，“可以试试。但我需要更多样本。”
“等回去后，我会让人送一批封存的毒物材料去你实验室。”李文说，“优先级提到最高。”
赤奴插话：“要是真能做成，以后巡山就方便多了。”
三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夜色渐浓，山谷里光线越来越暗。远处鸟鸣响起，像是归巢的信号。
李文最后看了眼育蛊炉的残骸。那堆破碎的青铜和黑晶已被泥水半掩，看不出原形。他转身，朝华佗伸出手。
“起来吧，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