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黑暗。
林凡像一袋破麻袋被拽进潜水器，重重摔在坚硬冰凉的地板上。舱门“哧”地一声密封关闭，瞬间隔绝了外面河水的微光和声响，只剩下一种令人耳膜发胀的绝对寂静和沉闷的机器低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类似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气味。
伤腿砸在地板上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蜷缩在黑暗中，剧烈地咳嗽，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嘴里全是河水的腥味和血沫子。高烧、失血、寒冷和极度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吞噬着他最后一丝意识。
那个拉他进来的黑影——穿着全封闭黑色潜水服，戴着反光面罩，完全看不清面貌——在他身边蹲下，动作迅速而专业。一只手按住他因疼痛而痉挛的身体，另一只手在他颈动脉探了一下，然后快速检查了他腿上的伤口。面罩下传来模糊的、带着电子音效的呼吸声，没有任何言语。
潜水器微微震动，开始平稳地下潜，一种失重感传来。林凡能感觉到它在水中无声地滑行，转向，加速。
“你…是谁？”林凡嘶哑着问，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微弱而空洞。他试图看清对方，但只有面罩上反射的自己狼狈扭曲的脸。
潜水员没有回答，只是从舱壁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急救包，拿出止血带和一种喷上去立刻产生泡沫凝固效果的速效止血剂，熟练地处理他腿上最严重的伤口。冰冷的喷雾接触皮肉带来一阵刺痛，但出血明显减缓了。接着，对方又拿出一支自动注射器，隔着裤子，“噗”地一声扎进他大腿肌肉。一阵冰凉的液体注入，很快，伤腿钻心的疼痛开始变得模糊，被一种沉重的麻木感取代，连带着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一丝。是强效镇痛剂和兴奋剂。
处理完，潜水员站起身，不再理会林凡，走到前舱一个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操控台前坐下，专注地操作着。潜水器内部只有仪表盘幽蓝和绿色的光芒，映照出他沉默的背影和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屏幕数据。
林凡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喘着气，打量着这个救了他，又囚禁了他的空间。内部出奇地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切都是功能性的。合金墙壁光滑冰冷，座椅是固定在地板上的硬质材料。看不到任何窗户，只有几个可能是观察孔或传感器接口的圆形凸起。这绝不是任何他已知国家的制式装备，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高科技感。
是“清道夫”吗？不像。它们杀人干脆利落，不会救人。是mI6的另一派？还是……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山鹰临死前提到的“观察者”内部清洗，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没有答案。潜水员像个哑巴机器人，除了必要的操作，对他毫无反应。
潜水器航行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速度极快，但异常平稳。林凡靠在墙上，药效和疲惫让他昏昏欲睡，但又不敢完全闭上眼睛。他紧紧攥着怀里那个沾血的U盘和卫星电话，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财产”和渺茫的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潜水器轻轻一震，似乎触底了，然后开始水平移动。又过了一会儿，完全静止下来。低沉的引擎声停止，舱内陷入一片死寂。
前排的潜水员站起身，走到舱门旁，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一串密码。舱门“哧”地一声，向内滑开。
门外不是水，而是一条灯火通明、充满未来感的金属通道！空气温暖干燥，带着循环系统特有的清新感。通道墙壁是光滑的银白色合金，顶部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线，一眼望不到头。
潜水员侧身，对林凡做了一个“出来”的手势。
林凡犹豫了一下，拄着舱壁，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伤腿根本无法受力。潜水员似乎有些不耐烦，上前一步，架住他的胳膊，半拖半扶地将他带出了潜水器。
通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脚步的回声。潜水员架着林凡，沿着通道向前走。通道两侧有一些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这里像是一个庞大的地下设施。
走了几分钟，来到一个岔路口，一侧通道尽头是一扇更大的、看起来更厚重的气密门。潜水员架着林凡走向那扇门。门侧有一个虹膜和掌纹扫描器。潜水员将眼睛凑近扫描器，又按上手印。
“嘀”一声轻响，气密门无声地向侧面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林凡愣住了。
这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全息投影沙盘，正在实时显示着复杂的地形图和数据流，其中几个区域被标红了，不断闪烁。沙盘周围环绕着一圈控制台，几个穿着同样黑色或深灰色制服、戴着耳麦的人员正在紧张工作，但几乎不发出声音。大厅四周是弧形的落地观察窗，窗外……竟然是深邃的海水！巨大的、发着幽光的深海鱼类缓缓游过！他们是在海底？！
没等林凡看清，潜水员已经架着他穿过大厅，走向侧面一条走廊，来到一个标有红色十字标记的房门前。门自动滑开，里面是一间设施齐全的医疗室，干净得不像话，各种他从未见过的医疗仪器闪烁着待机灯。
潜水员将林凡放在一张诊疗床上，然后走到墙边一个通讯器前，按下按钮，用一种林凡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快速说了几句。
很快，医疗室的门再次滑开，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同样穿着深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另一个则是穿着白色医疗服、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眼神冷静而专业。
中年男人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凡，最后落在他紧紧攥着的U盘和卫星电话上，用略带口音但清晰的英语说道：“林凡先生，我是‘方舟’的安全主管，代号‘舵手’。请你配合我们的医疗检查。你身上的个人物品，我们需要暂时保管检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林凡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把U盘和电话握得更紧。“这是……我的东西。”
“在这里，没有‘个人’物品。”‘舵手’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方舟’的安全，必须检查。请配合。”他身后的女医生已经拿着扫描仪走上前来。
林凡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神，又看看这无处可逃的环境，知道反抗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
女医生拿走U盘和电话，交给‘舵手’，然后开始用仪器扫描林凡的身体，特别是伤腿。‘舵手’则拿着两样东西，走到一旁的操作台，连接上数据线，快速操作起来。
扫描很快完成。女医生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微皱，对‘舵手’说：“多处软组织损伤，左腿胫腓骨陈旧性骨折错位，严重感染，伴有高热和脱水。体表及体内检测到微量的异常能量残留，与‘裂痕’辐射谱系有7.3%的吻合度。需要立即进行清创、固定和抗生素治疗。”
‘舵手’盯着操作台屏幕，上面正飞速滚动着U盘和卫星电话的数据分析结果。他脸色凝重，转头看向林凡，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惊讶，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
“林凡先生，”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带来的‘钥匙’……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你本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更是一个巨大的意外。”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凡：“现在，告诉我。K，‘夜鹰’，他在哪里？‘信天翁’的‘核心’……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脑子里的那些‘回响’……你看到了什么？”
林凡躺在冰冷的诊疗床上，看着‘舵手’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感觉自已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青蛙。这个神秘的“方舟”，救了他，却也将他置于一个更精密、更危险的牢笼之中。
答案？他自已都想知道答案。而现在，他成了别人眼中的答案本身。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