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落地，林小满便感到一股湿冷的风贴着地面卷过。她下意识抓紧周予安的手腕，两人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母亲魂魄落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身影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散又重新聚拢。
眼前是一条窄巷，青石板路刚被雨水打湿，泛着暗光。两侧是低矮的砖房，墙皮剥落，晾衣绳横在头顶，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远处传来自行车铃声，还有人吆喝着收废品。
“到了。”林小满低声说，声音压得很低。
周予安左右张望，眉头微皱：“这就是……二十年前？”
林小满没回答。她正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扇铁门，锈迹斑斑，门牌号模糊不清，但那位置她记得——老城区南巷十一号，失踪男孩家的后巷入口。她摸了摸袖口里的忆录卷轴，确认还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母亲魂魄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动作很轻，却让空气都紧了一瞬。林小满立刻伸手拦在她身前：“不能过去。”
女人没说话，只是望着巷子深处，眼底像有火苗在烧。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透出淡淡的银光，那是执念太深时灵体自然浮现的征兆。
“你现在靠近，容易惊动时间本身的感知。”林小满放慢语速，“我们得先弄清楚具体时间，再行动。”
周予安也靠过来，站到母亲魂魄另一侧：“你看那边。”他抬手一指街角杂货店门口的挂钟，“四点十七分，和海报上的电影名字对得上。”
林小满顺着看去。玻璃橱窗里挂着一块老式挂钟，指针确实停在四点十七分。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少林寺》重映宣传画，右下角印着“九月十五日，全市公映”。
“九月中旬。”她喃喃道，“孩子失踪前两天。”
母亲魂魄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林小满立刻察觉，转头对周予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缓缓退到杂货店屋檐下。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得稳住。”林小满低声说，“你的情绪会影响这片时空的稳定性。如果引来了‘守时者’的注意，我们就走不了了。”
女人终于闭了闭眼，指尖的银光渐渐淡去。但她目光仍死死锁在巷口方向，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个背影就会彻底消失。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扫视街道，观察来往行人。几个主妇提着菜篮走过，一个老人坐在门前修鞋，还有两个小孩在对面空地上拍纸片。一切都显得平常，可越是平常，越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确认线索是否存在。”她转向周予安，“你灵觉比强，帮我盯住周围有没有异常波动。”
周予安点头，闭上眼，掌心朝上虚托片刻。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穿越消耗不小，但他还是稳住了气息：“暂时没事。不过……这地方的灵流有点奇怪，像是被人动过手脚，断断续续的。”
林小满皱眉：“有人提前干预过？”
“不一定是人。”他睁开眼，“更像是某种仪式残留的影响，很淡，但确实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巷口传来。
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穿着蓝布鞋，背着个旧书包，手里攥着一个红色铁皮青蛙。他跑得急，差点撞上路边一辆三轮车，司机骂了一句，他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冲。
林小满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玩具——
她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母亲魂魄。女人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她抬起手，想往前走，却被林小满一把拉住。
“别！”林小满声音压得极低，“你看清楚，那是不是他？”
女人摇头，又点头，眼神混乱。
周予安迅速挡在她们前面：“不能跟。现在跟上去，万一改变了他的行动轨迹，整个时间线都会崩。”
“可是那个玩具……”林小满盯着那孩子远去的背影，“照片里，他床头就摆着这么一个。”
“巧合也有可能。”周予安提醒，“这种铁皮青蛙当年很常见。”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今天？”林小满咬住下唇，“他母亲说过，那玩具是她亲手买的，只送给了儿子一个人。”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
小男孩已经跑到了巷子拐角，眼看就要消失。突然，另一个孩子从斜里冲出来，两人撞在一起。书包甩开，红色铁皮青蛙滚落在地，正好掉进路边的泥水坑。
那孩子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没捡，转身就跑了。
林小满屏住呼吸。
下一秒，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伸了过来，把玩具捞了起来。
是个穿灰夹克的小孩，约莫七八岁，脸圆圆的，鼻尖沾着泥点。他抖了抖青蛙身上的水，塞进兜里，蹦跳着走了。
“记住他。”林小满立刻说，“衣服、长相、走路姿势，全记下来。”
周予安闭眼默念几句，将画面刻入灵识：“灰夹克，右脚拖地，左耳有个小疤。”
母亲魂魄终于动了。她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泥水坑边缘，那里还留着一点红色漆皮的痕迹。她的指尖微微发亮，像是在汲取什么信息。
林小满看着她：“你能感应到吗？那玩具上，有没有你儿子的气息？”
女人没抬头，只是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林小满心头一沉。
不是巧合。
这个玩具，确实是失踪男孩的东西。它不该出现在街上，更不该被别人捡走。唯一的解释是——就在不久之后，这孩子会把它弄丢，或者……被人拿走。
“我们不能直接找那个捡玩具的孩子。”周予安低声道，“贸然接触，可能触发时间反噬。”
“那就等。”林小满目光沉了下来，“我们守在这里，看他去哪里。只要不干涉，只是观察，应该不会出问题。”
“可母亲……”周予安看向女人。
她仍蹲在泥水边，肩膀微微起伏。林小满蹲下来，轻轻扶住她的手臂：“我知道你想见他。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让我们查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
女人慢慢抬起头，眼里有泪光，却没有落下。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想……听他叫一声妈妈。”
林小满心头一酸，却只能点头：“我们会让他回来的。”
她扶着女人站起来，三人退回屋檐深处。林小满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快速画下灰夹克男孩的样貌，又标注了时间和地点。
雨又开始下了。
不大，细细密密地飘着，打湿了街面，也模糊了远处的轮廓。行人渐渐少了，杂货店老板收起了摊在外面的水果，关上了半扇门。
林小满盯着巷口，一眨不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
街对面那家修鞋铺的老头，刚才还在敲鞋底，现在却不见了。椅子空着，工具箱盖开着，像是中途离开。
她眯起眼：“周予安，刚才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修鞋的？记得，驼背，左手少一根手指。”
“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予安回忆片刻：“大概五分钟左右。你问这个干嘛？”
林小满没答。她盯着那张空椅子，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人走得太安静了，连工具都没收。
她正想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母亲魂魄。
她不知何时又靠近了巷口，一只手扶着墙，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听什么。她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林小满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女人缓缓转头，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