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钟卫东辗转反侧。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着人事部发来的调任协议。
怎么了东哥？合租的同事，睡眼惺忪地问，都凌晨三点了还不睡。
钟卫东坐起身，揉了揉脸：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一个百万年薪的晋升机会，但要离开现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会怎么选？
同事瞬间清醒：百万？！那还犹豫什么？人在职场，不就是图个发展吗？
可是...钟卫东望向窗外，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哥们儿，你别犯傻。同事坐直身子，职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感情用事只会耽误前程！
这时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儿子，听说你要升职了？你爸高兴得睡不着，说咱们家终于出个人物了。
钟卫东握紧手机，眼前浮现出不同的画面：
一边是父母骄傲的笑容，宽敞的办公室，精英团队...
另一边是田晴独自在深夜，整理书稿的背影，交易室里并肩作战的日夜，还有那个雨天的誓言。
他打开电脑，调出两个文档：
左边是区域总监的职位说明书，右边是《量价时空理论》的完整大纲。
我到底该怎么选...
清晨七点的营业部，还没彻底醒透，玻璃门推开时，带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风，钟卫东揉着发沉的太阳穴往里走，黑眼圈像被墨汁晕开似的挂在眼下。昨晚对着调任申请表熬到后半夜，笔尖悬在“同意”栏上，始终没落下。
穿过空旷的交易大厅，远远就看见角落里的老位置，亮着暖黄的灯。陈叔坐在藤椅上，手里转着紫砂茶壶，热水注入茶杯时，冒着袅袅白汽，茶香混着清晨的凉意飘过来，勾得人脚步不自觉往那边挪。
“小子，过来陪老头子喝杯茶。”陈叔头也没抬，指尖敲了敲对面的木凳，声音里带着老茶客特有的松弛。
钟卫东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精神点的笑，却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倦意。他在木凳上坐下时，温热的茶杯，已经递到了面前，碧螺春的清香，裹着热气扑在脸上，稍稍驱散了些熬夜的困顿。
“怎么，脸上挂着的愁云，都能拧出水了？”陈叔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梗在水里慢慢舒展，“昨儿听小李说，你要调去深圳跟着王总裁干？那可是踩着梯子，都够不着的机会，怎么还苦着脸？”
钟卫东捧着茶杯，指尖蹭过温热的杯壁，把调任的纠结一股脑倒了出来，深圳的平台、田晴的理论、留在这里的踏实、走后的遗憾，像一团乱麻缠在心里，越理越乱。
陈叔没插话，只是慢悠悠地听着，直到钟卫东说完，才放下茶壶，指腹摩挲着杯沿上的细纹：“二十年前，我也有个去香港发展的机会。那时候香港股市正热，猎头拿着三倍薪水来挖我，说去了就能当部门主管。”
他望着茶杯里升腾的白汽，眼神飘向远处的窗户，像是落进了旧时光里：“那时候我老婆刚生了女儿，小丫头裹在襁褓里，连眼睛都没睁全。我夜里抱着她，想着去香港要租多大的房子，想着她上学怎么办，想着我老婆，一个人能不能扛住家里的事。越想越犹豫，就说等孩子大点再说。”
“这一等，就是一辈子。”陈叔轻轻叹了口气，茶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后来女儿上大学了，我再去香港，当年挖我的老板，早就退休了，熟悉的营业部，也改成了商场。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才知道有些机会啊，就像这杯里的茶香，刚泡的时候最浓，你不抓紧闻，等凉了，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
钟卫东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温热的茶水，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却暖不透心里的凉。他想起田晴昨晚说的“两个人的方向”，想起那些一起熬到深夜的时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但是，”陈叔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有些人和事，比机会更珍贵。当年我虽然没去成香港，没挣到三倍薪水，但我看着我女儿，从牙牙学语到考上大学，看着我老婆的头发从黑到白，每天晚上回家能喝上一口热汤，周末能一家人去公园遛弯，这份踏实的幸福，多少钱都换不来。”
营业部的挂钟滴答作响，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在茶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叔伸出手，拍了拍钟卫东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厚重：“小子，记住，职场上的选择没有绝对的对错。去深圳，是抓机遇，往前冲；留下来，是守初心，顾眼前。但你要想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钟卫东眼底，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有些机会错过了，可能还有下一个；可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是一辈子了。”
钟卫东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敲开了心里的堵点。他低头看着杯里的茶叶，忽然想起田晴书稿，扉页的那句话，想起深夜里，两人一起校准的数据，想起她说“需要两个人，一起熬出来的事”。那些细碎的片段像珠子，被陈叔的话串成了线。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这一次，暖透了整个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