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风书院正式开课月余,山间生活渐趋规律,学子们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清苦与思辨并存的节奏。这日,原本是安排了一次关于“古代水利工程中的系统思维”的讲学,明伦堂内,九名学子与几位教授已安坐,静候李靖风开讲。
然而,一阵与书院清幽氛围格格不入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破了山间的宁静。只见三辆造型张扬的豪华越野车,竟无视书院入口的警示,径直冲过青石板路,带着一股烟尘,嚣张地停在了明伦堂外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率先跳下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保镖,迅速“清场”,将闻声出来查看的王猛及几名书院护卫隐隐隔开。随后,一个穿着顶级潮牌、头发染成银灰色的年轻男子才慢悠悠地钻出车子,他戴着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旁若无人地打量着书院的建筑,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啧,这就是靖风书院?搞得跟拍古装戏似的,也就那么回事嘛。”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王猛脸色一沉,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闷雷:“什么人?敢在书院喧哗撒野!”
那青年这才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算得上英俊却写满倨傲的脸,他身后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赶紧上前,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拜帖,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这位是京城海盛集团的少东家,海天赐,海公子。今日特来拜会李靖风院长,商议入学事宜。”
“入学?”王猛浓眉紧锁,“书院招生已结束,遴选严格,岂是你说来就来的?”
海天赐嗤笑一声,推开管家,自己走上前,斜眼看着王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知道你们这书院,不就是搞点文化噱头吗?本少爷最近闲得发慌,想来体验体验生活,顺便……给你们捐笔钱,听说你们搞什么非营利?装什么清高!”他目光扫过明伦堂内隐隐透出的人影,提高了音量,“李靖风呢?让他出来说话!本少爷的时间宝贵得很!”
堂内的学子们早已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纷纷向外张望。艾伦·陈皱眉低语:“无序的闯入者,破坏学术环境。”玛尔塔则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哈桑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赵明宇则面露忧色。
屏风之后,苏清月眼神冰冷:“海盛集团?那个靠房地产和灰色产业起家的暴发户?他们家这个纨绔,是出了名的麻烦。”秦雪已经悄然按下了通讯器,低声调动着书院的安保力量。叶诗涵面露担忧,叶灵儿则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就在这时,明伦堂的门被缓缓推开,李靖风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深衣,神色平静,仿佛门外不是嚣张的闯入者,只是寻常的山风。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海天赐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海天赐莫名地感到一丝不适,收敛了几分张狂。
“你要见吾?”李靖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海天赐定了定神,重新摆出那副纨绔姿态,用拇指指了指自己:“你就是李靖风?听说你这书院有点意思,本少爷想来读几天玩玩。开个价吧,捐多少能进?或者,你们需要什么项目支持?我家老头子随便手指缝里漏点,都够你们折腾了。”
李靖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汝,为何想入此书院子?”
海天赐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为什么?好玩呗!还能为什么?整天在城里花天酒地也腻了,听说你们这搞什么复古,还有什么兵法谋略,听起来挺酷,过来学两招,以后在圈子里也好吹嘘不是?”他说得理所当然,引得他身后的保镖和管家都露出了附和的笑容。
“哦?”李靖风语气依旧平淡,“仅为‘好玩’与‘吹嘘’?”
“不然呢?”海天赐有些不耐烦了,“难不成还真跟那帮书呆子一样,啃那些发霉的古书?李院长,痛快点,给个准话。是你们书院的面子重要,还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重要?”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李靖风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海天赐面前,两人距离很近。海天赐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古木沉香般的气息,这让他莫名地感到一种压力。
“吾再问汝,”李靖风的目光如同深海,锁定了海天赐的双眼,“若入书院,可能遵守书院规矩,与其他学子一般,粗茶淡饭,静心修学,摒弃外界浮华?”
海天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嗤笑:“规矩?不就是那些条条框框吗?本少爷心情好就遵守,心情不好……再说了,我跟他们能一样吗?”他指了指明伦堂方向,“他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李院长,你别跟我来这套虚的!”
李靖风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空气几乎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海天赐。”
“汝之心性,浮躁浅薄,只知以财势压人,不识‘道’之为何物。”
“汝之言行,骄纵跋扈,视规矩如无物,毫无敬畏之心。”
“汝之目的,并非求学,乃是玩乐,玷污学术清静之地。”
每说一句,海天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身后的管家试图上前打圆场,却被李靖风一个眼神制止。
“书院立世,非为敛财,非为媚权。”
“乃为传承文明之火种,培育栋梁之英才。”
“吾等所求,乃是有志于道、有心向学之士。”
“而非……”
李靖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汝这等,德不配位,只会倚仗家世、败坏学风之纨绔子弟!”
“德不配位”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海天赐耳边,也炸响在所有围观者心中。
海天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他指着李靖风,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敢这么说我?!你知不知道我们海家……”
“海家如何,与书院何干?”李靖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袖袍一拂,语气冰冷,“书院铁律,首重德性。汝,不合格。”
“王猛!”
“在!”王猛声如洪钟,一步踏出。
“将此人与其一干随从,即刻‘请’出书院!自今日起,不得踏足书院山门半步!若敢硬闯……”李靖风眼中寒光一闪,“按擅闯禁地论处!”
“得令!”王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带着几名如狼似虎的护卫就上前。
“你们敢动我?!”海天赐尖叫起来,他的保镖也想动作,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多了许多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人,将他们隐隐包围,秦雪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这边。那是书院更深层的安保力量。
“李靖风!你给我等着!我们海家不会放过你的!你这破书院等着关门吧!”海天赐被王猛像拎小鸡一样往外拖,兀自不甘地咆哮威胁。
李靖风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转身,面向明伦堂内所有目瞪口呆的学子和教授,目光沉静而威严:
“今日之事,诸位皆已目睹。”
“靖风书院,门槛在此——”
他指向自己的心口,又指向那“道器兼融”的匾额。
“一为求道之心,二为基本德性。”
“无此二者,纵有通天权势、敌国财富,亦与书院无缘!”
“此规,铁律,永不可破!”
声音落下,整个书院鸦雀无声。旋即,明伦堂内,不知是谁先带头,响起了掌声,起初零落,随即变得热烈而持久。学子们看着那位伫立在台阶上的玄衣院长,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敬畏,以及一种归属感与自豪感。
哈桑咂了咂嘴,低声道:“厉害……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赵明宇用力地点着头,胸中块垒尽去。
艾伦·陈若有所思:“规则的权威性,建立在执行者的绝对意志之上。”
玛尔塔眼中异彩连连,低声对身旁的女伴说:“这才是古老东方贵族的脊梁……”
屏风后,苏清月微微颔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秦雪嘴角微勾,显然对处理结果十分满意。叶诗涵松了口气,露出温柔的笑容。叶灵儿则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被叶诗涵轻轻拉住。
山风依旧,却仿佛涤荡去了所有的污浊与喧嚣。书院的门槛,经此一事,被李靖风以最决绝的方式,牢牢钉死。而那“德不配位”四字,也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每一位书院成员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