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doro,踏上了冰冷的金属平台。
身后的爱多森犹豫了千分之一秒,最终还是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着一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缩在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我能感觉到他牙齿打颤的细微声音,与升降平台启动时,从脚下传来的沉重机械摩擦声混杂在一起。
格雷森的话语悬浮在封闭的空间里,像一层薄薄的霜。
看到整个雾角镇的全貌?
这句充满暗示与炫耀的话,在我听来,却只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将自己困在塔顶的人,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囚笼的边界。
他的“全貌”,在我眼中,渺小得不值一提。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doro有些散乱的粉色头发。
她的小脸仰着,大眼睛里映出升降平台内部单调的金属壁,她似乎对格雷森的话没什么兴趣,反而对我们正在上升这件事更感新奇。
“人~,我们要去很高很高的地方吗?”
doro小声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会比弃云峰还高吗?”
“不会。”
我摇了摇头,声音放得很轻,“这里只是一个用铁皮搭起来的高台子,没什么好看的。等事情办完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星星。”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升降平台内,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格雷森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他精心营造的,即将进入权力之巅的压迫感,被我一句平淡的承诺轻易地化解于无形。
他想让我看到他的“王国”,而我却在跟doro讨论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星空。
升降平台上升的速度很快,伴随着轻微的失重感。
四周没有任何舷窗,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头顶明亮却毫无温度的灯光。
我们仿佛正被一头钢铁巨兽缓缓吞入腹中,向上攀升,去往它的心脏。
那五名一直跟随着的精锐守望者,以及平台上原有的守卫,组成了一道沉默的墙壁,将我、doro和瑟瑟发抖的爱多森围在中央。
他们身上的能量管线闪烁着稳定的蓝光,手中的武器虽然没有举起,但每一个人的姿态都表明,他们可以在零点一秒内做出最致命的反应。
格雷森就站在我的正对面,双手背在身后,试图用最沉稳的姿态来掩盖内心的波澜。
他一直盯着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不再有试探,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分析一件构造复杂却极度危险的未知武器。
他想从我的脸上,我的眼神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紧张、好奇、哪怕是警惕。
但他失败了。
我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升降平台平稳地停止了上升。
脚下的震动消失了,周围的机械噪音也骤然静止。
长久的寂静中,只有爱多森愈发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突兀。
眼前的金属门上,一道光线自上而下扫过,确认着平台内的人员信息。
随后,沉重的门阀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与下层截然不同的空气迎面扑来——干燥、洁净,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植物清香。
门外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极为宽敞、明亮的空间。
柔和的光线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倾泻而入,驱散了灯塔内部所有的阴暗。
透过那片一尘不染的玻璃,雾角镇扭曲的钢铁丛林,以及更远处那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灰色迷雾,尽收眼底。
我抱着doro,第一个走出了升降平台。
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质地板,每一步都倒映出我和头顶那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模拟星空。
与下层那种压抑的、由钢铁和锈蚀构成的世界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过于洁净与空旷,仿佛不是建在同一个灯塔之内。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构成了一整面墙壁,将外面那永恒翻滚的灰色迷雾和下方扭曲的城镇结构尽数纳入其中,形成一幅死寂而壮丽的画卷。
“哇,人~,这里好大!”
doro的小脑袋在我怀里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空间。
她的声音清脆,打破了这里的凝滞。
角落里摆放着几盆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叶片肥厚,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油润的光泽,那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正是源于此处。
格雷森紧随其后,他身上的气场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在下面他是巡视领地的雄狮,那么在这里,他就是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君主。
他径直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在一张由整块不知名黑色木料雕琢而成的宽大办公桌后坐下。
那张椅子靠背极高,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威严。
他身后的五名守望者没有跟过来,而是如同雕像般分列在升降平台门口的两侧,封锁了退路。
至于几乎是爬出来的爱多森,他瘫软在门口的阴影里,连抬头看一眼这个房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将身体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
格雷森的目光越过宽大的桌面,落在我身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欣赏”他的办公室,欣赏他脚下的“王国”。
他认为,任何一个从下层上来的人,都会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从而在心理上产生敬畏与渺小感。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用环境来施加压力,确立自己的绝对主导地位。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
我抱着doro,并没有走向他预设的、摆放在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
我只是随意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边,与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侧身而立。
我的目光掠过窗外那片毫无生机的迷雾,那里蕴含着这个世界的本质,而脚下这个所谓的雾角镇,不过是迷雾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一个稍大些的牢笼。
“这就是你看到的世界?”
我开口了,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我没有看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冰冷的玻璃上。
指尖所触之处,一圈极淡的白色寒气瞬间凝结,又在下一秒悄然散去。
我的问题,连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让格雷森准备好的所有开场白都胎死腹中。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凝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反客为主。
他想让我看他的权力,而我却在质疑他的视野。
他沉默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形成一个稳固的塔形。
他终于意识到,所谓的权力游戏,在我面前完全失效。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坐。”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指了指我对面的椅子,“我们长话短说。你来雾角镇,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