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终究，还是高估他了。
我本以为，濒临死亡的威胁与刻骨铭心的仇恨能逼迫他完成最终的蜕变，让他明白力量的真谛。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被仇恨这头野兽彻底吞噬了心智，变成了一具只懂得横冲直撞的空壳。
这般愚蠢的姿态，简直是在侮辱我传授给他的《万兽拳》。
我语风流的弟子，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心念微动，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从我识海深处蔓延开来，跨越了百米的距离，精准地刺入那头狂暴魔猿的脑海。
这是“移心蜱”和我精神力结合后的能力。
我没有强行控制他，那只会毁了他。
我只是在他的灵魂深处，轻轻地敲响了一记警钟，将那些被他抛诸脑后的教诲，如同烙印般重新刻回他的意识里。
“我教你《万兽拳》，是让你驾驭兽性，不是让你沦为野兽的奴隶。”
“仇恨是最好的燃料，但前提是，你要成为掌控火焰的骑手，而不是被烧成灰烬的柴薪。”
“你的敌人，冷静、狡猾、致命。而你，却像个发疯的傻子。用你的脑子去战斗，用你的眼睛去观察，而不是只用你那被愤怒填满的拳头。”
冰冷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在他混乱的精神世界中轰然炸响。
赛场中央，正因剧痛而愈发狂躁的魔角猩猩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僵。
他赤红如血的双目中，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缕清明与挣扎之色，艰难地从眼底深处浮现。
他痛苦地捂住头颅，庞大的身躯甚至踉跄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仿佛正在与另一个自己进行着惨烈的拔河。
黑翼魔蛇显然捕捉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它那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杀机，盘踞的身体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巨弓，下一瞬便化作一道贴地的黑色残影，再度向着班大地扑去！
这一次，它的目标是魔角猩猩因痛苦而门户大开的脖颈！
“轰！”
然而，就在蛇吻即将触及其喉咙的瞬间，一只覆盖着黑色硬毛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精准无比地横扫而来。
这一掌不再是之前那般毫无章法的蛮力挥击，而是带着沉稳的力道与预判的轨迹，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黑翼魔蛇的七寸之处！
巨大的冲击力将黑翼魔蛇整个抽飞了出去，在坚固的合金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地停下。
它身上那光滑的鳞片被掌力震得片片碎裂，黑色的血液从鳞片缝隙中渗出。
它甩了甩有些发懵的头颅，再度看向对手时，那双猩红的竖瞳中，终于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凝重”的情绪。
因为它发现，眼前的这头“猎物”，变了。
那头魔角猩猩依然矗立在那里，身躯依旧庞大，气息依旧狂暴，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截然不同。
他缓缓地放下了捂着头的手，赤红的双目中，疯狂的火焰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仇恨与冷静完美融合的、宛如万年寒冰般的杀意。
他肋下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幽绿色的蛇毒正顺着血管蔓延，让他的半边身子都泛起不祥的青黑色，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只是缓缓地沉下腰，摆出了一个《万兽拳》中最基础、也最沉稳的起手式。
那股燃烧灵魂换来的、堪比SS级的力量，不再像失控的火山那样四处喷发，而是被他强行收束于体内，如同深海下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蕴藏着更加恐怖的毁灭之力。
站在我身旁的龙擎天等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班大地之前的狂暴变身让他们感到震惊，那么此刻这种于狂暴中寻回理智的瞬间蜕变，则让他们感到了由衷的战栗。
他们看不见我的手段，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班大地那超乎想象的悟性与心志。
他们望向场中那个少年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轻视，那是在看待一个真正的、未来的强者。
我收回了“移心蜱”的精神链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我已经为他拨正了航向，至于他能否驾驶着这艘名为“仇恨”的破船，抵达名为“复仇”的彼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黑翼魔蛇那对遮天蔽日的肉翼彻底展开，每一片翼膜上都浮现出古老而邪恶的符文。
刹那间，整个被我封锁的赛场空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光与热，陷入了一片粘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那不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能量侵蚀，带着足以扭曲心智、腐化万物的深渊气息。
一股远超寻常SS级巨兽的恐怖能量，以那条巨蛇为中心，如决堤的黑色海洋般轰然爆发！
我能清晰地“看”到，这股能量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坚固的合金地面被无声地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这股力量若是泄露出去，别说华夏中南部，恐怕小半个亚欧大陆的生态系统都将面临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站在我身旁的龙擎天等人脸色早已煞白如纸，他们的身体在本能的战栗下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面对天灾时的绝望与无力。
这才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灭国级力量，是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绝望魔神。
然而，我维持着屏障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那足以倾覆大陆的黑色怒涛撞击在我用内力构筑的无形壁垒上，只激起了一圈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便被悄然化解。
对如今的我而言，这种程度的力量，尚在弹指可灭的范畴之内。
我的注意力，早已完全集中在了风暴中心的那个身影上。
班大地，或者说，化身为魔角猩猩的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
黑翼魔蛇那足以让S级强者精神崩溃的恐怖威压，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在外人看来，他那副呆立的模样，或许是已经被吓傻了，或是被彻底压制得动弹不得。
但我却看得分明，那不是呆滞，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将自我意识完全沉浸于力量海洋中的“入定”之境。
他正在消化。
消化那股燃烧灵魂换来的庞大力量，消化刚刚从狂怒中挣脱出来的清明，更在消化那份深入骨髓、此刻却被理智牢牢掌控的仇恨。
我传授给他的《万兽拳》，其精髓并非模仿百兽之形，而是领悟万兽之“意”——求生的渴望、捕食的凶残、守护的决绝……
以及，面对天敌时，那股铭刻在基因中最原始的恐惧与……战意！
他体内的能量波动确实在悄然猛涨，但那不是失控的膨胀，而是一种精炼与凝聚。
狂暴的能量在他的意志下被千锤百炼，褪去杂质，化作最纯粹的战斗本能。
他肋下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流血，幽绿的蛇毒依然在侵蚀他的身体，给他带来持续的剧痛，但这痛苦，此刻却成了他磨砺心神的最佳磨刀石。
他正在以自己的身体为熔炉，以仇恨为柴薪，以蛇毒为淬火之水，将《万兽拳》的拳意与自身的异能，锻造成一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复仇之刃。
终于，就在黑翼魔蛇蓄积的力量达到顶峰，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刹那，班大地动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咆哮，也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被毒素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轻轻一握。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嗡鸣，以他的拳头为中心响起。
刹那间，他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
那股由黑翼魔蛇释放出的、足以吞噬万物的黑暗能量，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礁石，被硬生生地排开！
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充满了原始与霸道气息的意志，从那具庞大的魔猿身躯中冲天而起，化作无形的风暴，反向朝着那君临天下的魔神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