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府司。
沈戾正将手中处理好的公文放下，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噔噔噔”脚步声。
“头儿，有新发现…”
吴畏从门口窜了进来，额角沁着薄汗，却半点不见气喘，话音未落人已冲到案前。
“我看到小太子了…”
沈戾眸色一顿，问道。
“在哪看到的？”
话落，他下意识扫了眼窗外，暮色已浓，檐角的灯笼也早已被侍从点起。
这个时辰，阿澈不应该在宫里吗？
“就在东角楼的夜集上！”
吴畏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
“我看得真真的，净渊大师正驮着小太子呢！小太子看着高兴的很…”
沈戾没再多问，起身便往外走去。
吴畏吴畏见他抬脚就走，忙搓了搓手追上前两步，小小声的提醒道。
“头儿，别着急走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这大晚上的不辞辛苦…”
沈戾脚步未停，只侧过半边脸，指尖一弹，一块碎银呈道抛物线朝吴畏飞去。
“赏银二两。”
语毕，人已经跨过门槛，消失不见。
吴畏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连成色都没看，喜滋滋地就往怀里揣，嘴里还不忘喊。
“谢头儿！下次有小太子的消息，我还第一时间来报！”
–
“净渊，吃这个！”
姬明澈将掰下来的小块糕点递到净渊嘴边，后者自然地张口咬住，慢条斯理嚼了两下，清甜的桂香漫开在舌尖。
他眼底带着温意，将人从脖领下放下，抱进了怀里。
“澈儿不必顾及贫僧。”
“你自己多吃些便是。”
因着出宫，他便不能继续喊他殿下，只换了个亲昵的称呼。
姬明澈立刻摇头。
“要与你一起吃。”
净渊给他买了好多好吃的，他不能一个人吃独食。
净渊从怀中抽出一抹素帕子，给他擦了擦不知何时蹭到脸蛋上的那抹碎屑。
街头一隅，沈戾如墨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那相谈甚欢的二人，眼底翻涌着浓烈的阴沉。
阿澈着实不该与那秃驴走得这般近！
似是感应到这道灼热的视线，净渊缓缓抬眸，清透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不远处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上。
他轻拍了拍怀中人的手臂，温声道。
“澈儿，小沈施主在那边。”
姬明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沈戾正静立在街角，隔着距离，并不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姬明澈并不知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
沈戾见状，方才迈开长腿朝这边走来，几步便停在了姬明澈跟前。
“阿澈，怎么这个时辰出来了？”
那平和的语调里，听不出半分方才的阴郁心情。
“饿了。”
姬明澈仰头看他，满眼都是出来吃东西的高兴神态。
沈戾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果然，阿澈是被这秃驴用吃食哄住了。
他这一点最是让人不放心，旁人给些好吃的便能轻易“骗”走，看来往后，得好好叮嘱些才是。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转向净渊，微微颔首，低敛的眉眼掩去了眸底的复杂情绪，只淡淡开口。
“大师。”
净渊声音温润如水。
“阿弥陀佛，小沈施主。”
沈戾微微颔首，目光一转，落在姬明澈身上时，瞬间褪去了方才的冷意，只温声说道。
“阿澈，既饿了，街边这些零碎小食哪够填肚子？前几日我寻着城东有一家私房菜馆，那里炖的鸽肉酥烂得很，正适合你。”
话落，他根本不待姬明澈回应，长臂一伸便将人从净渊怀里提了过来，抱在怀里。
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垂首抵着他的额头，亲昵的姿态尽显。
“阿澈要不要去尝尝？再晚些，怕是连座都没了。”
“可…鸽子肉…”
姬明澈视线飘向一旁的净渊，略带犹豫道。
“净渊他不能吃的。”
“哦？阿澈倒是心细。”
沈戾语气不咸不淡，阿澈何时竟这般为这秃驴着想了？连吃食都要先顾及他？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意，抬眼看向净渊，眼底略过一抹冷意。
“倒是本官考虑不周，忘了大师是修行之人，不食荤腥。”
“不如大师先行回宫，待阿澈填饱了肚子，本官亲自送他回去便是。”
净渊闻言，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小沈施主多虑了！”
“贫僧虽身着僧衣，却不受佛家那些清规戒律的束缚。”
他顿了顿，又道。
“吃食上更是随心，鸽子肉贫僧自然不吃，但若是能陪着澈儿，饮上几口鲜醇的鸽子汤，倒也是件美事。”
一声“澈儿”听得沈戾心下更是一沉。
他知道这是出了皇宫，不宜用真实身份导致的，可他听着却是如此的刺耳。
不仅如此，这秃驴竟连“不忌荤腥”的规矩都能打破，分明是故意要跟他抢阿澈！
心底的郁气再次翻涌上来，沈戾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他扯了扯嘴角。
“原来大师不拘俗礼，倒是本官狭隘了。”
说罢，他不等净渊再接话，便低头对着怀中人柔声道。
“阿澈，那咱们便快些走，免得去晚了汤都凉了。”
姬明澈没察觉两人间的暗流，只觉得沈戾抱得有些紧，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点头应道。
“好。”
沈戾抱着人转身就走，净渊看着两人的背影，指尖轻轻捻过念珠，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这沈指挥同知的心思，倒是直白的很呢！
净渊指尖捻着的念珠忽然一顿，师傅圆寂前那番话又清晰地萦绕在耳畔。
“渊儿，异魂灵归位，待其双十年华，便与你有一段缘。”
师傅枯瘦的手搭在他肩上，目光沉沉望着殿外的暮色，语气带着几分勘破世事的喟叹。
“这段缘，可续，亦可断。”
“若续，你破了佛心，佛界再无你的立锥之地；若断，待百年后尘缘尽了，你自能修得另一番造化，登极乐之境。”
“渊儿，缘起缘灭皆在你一念之间，他日缘起时，为师倒是希望你能斩断这缘，早登极乐之境！”
念珠在指间卡了半瞬，净渊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低低呢喃。
“师傅，是缘，亦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