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渊离去后不久,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发乱如蓬草、腰间挂着一个油光发亮的大红葫芦的老者,在管事的引领下,踱着步子走进了听涛苑。老者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面色红润,一双小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审视的神色,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药味和……伤势带来的死气。他便是天风岛有名的丹医——薛神医。
“病人在哪?快些快些,老夫还赶着回去尝新到的‘百年猴儿酿’呢!”薛神医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呛人的酒气,语气颇为急躁。
“神医,这边请。”星璇压下心中的疑虑,恭敬地将薛神医引到静室内。
薛神医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楚逸风,又瞥了一眼守在床边、脸色憔悴的林婉儿,小眼睛眯了眯,嘀咕道:“啧,伤得这么重,魔气蚀体,道基受损,神魂黯淡……能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小子命挺硬啊。”
他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扒开楚逸风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捏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最后伸出三根手指,搭在楚逸风的手腕上。他的手指干瘦,却异常稳定,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
诊脉的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薛神医脸上的不耐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上的青光也时明时暗,似乎在探查着极其复杂的情况。
林婉儿和星璇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薛神医的脸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薛神医收回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浊气,脸色严肃地看向星璇和林婉儿:“情况很糟,比看上去更糟。”
“请神医明示!”星璇心中一沉,连忙问道。
“这小子,”薛神医指着楚逸风,“肉身根基打得极好,远超同阶,修炼的功法也属顶尖,正大光明,对魔气有克制。这是他还能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但是!伤他之人,修为远超于他,魔功歹毒凌厉,那一刀不仅重创其肉身,更蕴含一股毁灭性的道则碎片,侵入了他的经脉丹田,与他的本源之力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极其麻烦的‘道伤’!”
“道伤?”林婉儿惊呼,她听说过这种伤势,极难治愈,会不断侵蚀修士的根基。
“不错!”薛神医点头,“不仅如此,那魔气阴毒无比,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他的生机,并与道伤相互激发,使得伤势不断恶化。若非这位小姑娘……”他看向林婉儿,“一直以精纯无比的星辰净化之力温养护持,暂时遏制了魔气蔓延,加上他之前似乎服用过某种蕴含磅礴生机的天地灵物,吊住了最后一口气,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星璇和林婉儿对视一眼,心中骇然。薛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仅凭诊脉,就将伤势根源和之前的情况推断得八九不离十。那生机灵物,想必是指“星辰生命源珠”。
“那……还有救吗?”林婉儿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哼!”薛神医哼了一声,“若是寻常医师,怕是只能准备后事了。但既然莫胖子请了老夫来,算这小子命不该绝!”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救治之法,分三步。第一步,稳住现状,阻止伤势恶化。第二步,拔除魔气,修复肉身道基。第三步,滋养神魂,弥补本源亏空。”
“第一步,老夫现在就可以做。”薛神医从他那破旧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展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金针。“以金针渡穴之法,暂时封住他心脉和主要经脉节点,延缓道伤和魔气的扩散,并激发他自身残存的生机。”
说罢,他出手如电,一根根金针精准地刺入楚逸风周身大穴。金针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隐隐构成一个玄奥的阵势。楚逸风的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蹙,似乎承受着痛苦,但脸上那不正常的灰败之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一丝。
“好了,三天内,伤势不会继续恶化。”薛神医收针,额角见汗,显然消耗不小。“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那第二步和第三步呢?”星璇急切地问。
“第二步,拔除魔气,修复道基,需要丹药之力。”薛神医沉吟道,“寻常丹药无用,需‘祛魔丹’化解魔气,再以‘续脉丹’修复经脉,但这两味丹药只能治标。要根除道伤,弥补本源,需要‘九转还魂丹’级别的丹药!”
“九转还魂丹?”星璇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传说中的灵丹,能活死人肉白骨,珍贵无比。
“没错。”薛神医看了她一眼,“而且,即便是九转还魂丹,也需一味至阳至刚、蕴含磅礴生命精气的药引,才能彻底化去那难缠的道则魔意,重塑其道基。”
“需要什么药引?”林婉儿急忙问道。
薛神医吐出四个字:“龙血菩提。”
“龙血菩提?”星璇和林婉儿都是一怔,她们从未听过此物。
“嗯。”薛神医解释道,“此物并非真龙之血所化,而是生长在极阳之地、受真龙气息滋养万年以上的一种菩提树所结的果实。形如血玉,内含至阳龙气与佛门菩提生机,是化解阴邪魔气、弥补本源、甚至淬炼肉身的无上圣药。极为罕见!”
他叹了口气:“若是平时,或许还能花大价钱在拍卖会或一些秘市碰碰运气。但眼下……”他压低了声音,“天风岛因为那‘星陨舟’秘境的消息,各方势力云集,各种疗伤、提升修为的灵药价格飞涨,有价无市。这龙血菩提,更是抢手货。”
星璇的心沉了下去。希望就在眼前,却隔着一道天堑。
“不过……”薛神医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老夫倒是听说,三日后,岛主府联合三大势力举办的大型拍卖会上,压轴之物中,似乎就有一枚‘龙血菩提’。”
拍卖会!龙血菩提!
星璇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只要有目标,就有方向!
“多谢神医指点!”星璇深深一礼,“不知这龙血菩提,大概需要多少灵晶?”
薛神医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起拍价,至少这个数。而且,竞争者绝不会少。怒涛帮的帮主修炼的魔功需要此物压制心魔,海剑阁的一位长老似乎也急需它疗伤。没有五万,不,恐怕没有七八万上品灵晶,想都别想。”
七八万上品灵晶!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相当于一个小型宗门的所有积蓄!星璇身上所有的财富加起来,恐怕连零头都不够。
看到星璇骤变的脸色,薛神医摇了摇头,又道:“当然,若是没有龙血菩提,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若能找到‘万年血珊瑚’、‘太阳精花’之类的顶级阳属性灵药,老夫也能勉强一试,但效果会打折扣,且能否根除道伤,难说。”
说完,他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星璇:“这是固本培元、温养经脉的方子,上面的药材虽也珍贵,但万宝楼应该能凑齐。先按方抓药,每日药浴,配合这位姑娘的净化之力,可保他十日无虞。十日内,若得不到龙血菩提或同阶圣药……” 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十日……”星璇握紧药方,指尖发白。
“好了,诊金一万下品灵晶,莫胖子会付。老夫告辞了。”薛神医摆摆手,提着药箱,晃着酒葫芦,头也不回地走了。
静室内,只剩下星璇、林婉儿和昏迷的楚逸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希望与绝望,同时摆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