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功成,归心似箭。然而,从死亡之海返回长安的漫漫长路,并非一帆风顺。远古装置的修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其引发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沿途的生态与气机。
队伍离开遗迹数日后,已行至沙漠边缘的戈壁地带。此地本该是黄沙碎石,偶见耐旱的荆棘灌木。然而,众人却发现,沿途的植物似乎比来时茂盛了许多,甚至出现了一些本不该在此地生长的绿草野花,空气中弥漫的生机也浓郁得不正常。
“地气恢复,万物滋生,本是好事。但这速度…似乎太快了些。”沈青桐蹲下身,捻起一撮湿润的泥土,微微蹙眉。她感知到地脉中流淌的生机过于旺盛,甚至有些…狂躁。
陆昭仰观天象,又看了看罗盘,沉声道:“装置初定,星辰之力与地脉之气尚在磨合,阴阳交泰之余,不免有些许驳杂之气散逸,会引动一些异常。需得小心。”
他的预感很快成真。这日黄昏,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巨大雅丹地貌群中扎营。夜色渐深,负责守夜的士卒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如同闷雷般的声响,地面也开始轻微震动。
“不好!是兽群!大量的兽群朝我们这边冲来了!”哨塔上的斥候声嘶力竭地预警。
只见远方烟尘滚滚,月光下,无数双幽绿、赤红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来!其中有常见的沙漠狼、沙狐,更有一些形貌怪异、只在西域传说中出现的异兽——身披骨甲、头生独角的“狰”,体型硕大、口吐沙砾的“貔”,以及一些速度极快、爪牙闪着寒光的不知名怪鸟!它们仿佛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狂暴的冲击欲望,目标直指营地!
“结圆阵!快!”秦啸岳经验丰富,立刻下令。车辆被迅速推到外围构成屏障,士卒们以盾牌长枪组成密集防线,弓弩手和术士居于内圈。
兽潮转瞬即至!疯狂的撞击声、嘶吼声、兵刃破空声、法术爆鸣声瞬间响彻夜空!防线在第一时间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数处险些被突破。一头“狰”甚至凭借蛮力撞开了盾牌,冲入内圈,造成了一阵混乱,才被秦啸岳亲自带人斩杀。
“这些畜生不对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名将领大吼,他的手臂被一头沙狼抓伤,伤口竟隐隐发黑,流出腥臭的脓血。
沈青桐穿梭在防线内,她注意到这些野兽的眼睛都布满血丝,气息狂暴紊乱,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她立刻意识到,这并非寻常的兽潮,而是受到逸散驳杂地气影响的“狂化”现象!
“昭哥,需以清心宁神之法,驱散它们体内的狂乱之气!”沈青桐喊道,同时她双手结印,口中诵念舒缓平和的祝由咒文,一股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灵力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一些冲得较近、等级较低的野兽,受到这股灵力的影响,狂暴的动作明显一滞,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陆昭闻言,立刻明白了关键。他腾空而起,立于一辆车顶,取出那面得自米尔扎祭司的古老铜铃,运足灵力,摇动起来!叮铃铃——清脆悠扬的铃声响彻战场,声音中蕴含着玄妙的清心涤秽之力,与沈青桐的祝由灵力相互呼应、叠加。
音波与灵力的涟漪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野兽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冲势骤减,低阶的甚至开始呜咽着后退,眼中的血色也在缓缓消退。兽潮的攻势,顿时为之一缓!
秦啸岳抓住机会,命令弓弩手集中射击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高阶异兽。在失去了数量优势后,这些异兽很快被逐一射杀或驱散。
一场突如其来的兽潮危机,在陆昭夫妇的玄术医道配合下,再次化解。众人看着营地外堆积的野兽尸体和逐渐退去的烟尘,心有余悸,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修复天地装置带来的影响,远未结束。
长安,郑远府邸。
得到玄枢阁耆老关于“龙纹银饼”的密报后,郑远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牵扯到宫内,尤其是可能涉及使用龙纹的皇室成员,事情变得极其敏感和复杂。他不敢大张旗鼓,只能动用最隐秘的力量。
他召来了自己绝对信任的、负责暗中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心腹,以及一名早年曾受他大恩、如今在宫内担任库府管事的老宦官。
“查,近一年来,宫内赏赐出去,带有‘云纹绕龙爪’印记的银饼、金器或特许使用的器物,都赏给了哪些人?重点是亲王、郡王、长公主,以及少数几位圣眷极隆的国公。”郑远的声音压得极低,“记住,宁可慢,不可错,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同时,他也加强了对右相李辅国的监视。他发现,李辅国近几日似乎格外安静,除了必要的朝会,深居简出,与门下的往来也似乎减少了许多。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郑远更加警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数日后,老宦官暗中传来消息。经过他对宫内赏赐记录的秘密核对,近一年来,带有那种特定龙纹的赏赐,主要集中在三位宗室成员身上:一位是年方十六、备受景和帝宠爱的九皇子;一位是常年卧病、不太问事的淮阳郡王;还有一位,则是已故先帝的幼妹,如今在终南山别院静修的长平长公主。
范围缩小了,但每一个都身份尊贵,牵一发而动全身。郑远感到一阵头痛,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必须如履薄冰。
归途漫漫,除了应对突发危机,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跋涉。在相对平静的行程中,陆昭与沈青桐的日常生活,成了队伍中一抹温暖的亮色。
清晨,沈青桐总会早早起身,在营地边缘寻一处安静所在,演练一套养生的导引术,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与初升的朝阳气息交融。陆昭则往往在一旁静坐,或是观察天边流云,推算天气变化,或是默默研读那卷从遗迹中带出的、记载着星盘奥秘的古老皮卷。
宿营时,沈青桐会利用沿途采集的药材,熬制大锅的强身健体、驱除疲乏的汤药,分与众人。她也时常为一些在战斗中留下暗伤或水土不服的队员行针用药。一次,一名年轻士卒因之前中毒后遗症,夜间时常惊悸盗汗,沈青桐不仅以祝由灵力为其安抚心神,还教了他一套简单的安神呼吸法,不过数日,症状便大为缓解。那士卒感激涕零,几乎要将沈青桐奉若神明。
陆昭则会在夜晚,根据星象变化,调整第二日的行进路线,避开一些可能的气机紊乱区域。他也开始着手整理西行所得,尤其是关于那远古装置和奇异矿石的详细信息,准备回京后呈报陛下。
这日傍晚,队伍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扎营。沈青桐在河边清洗药材,陆昭在一旁帮她整理。夕阳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二人平和的身影。
“青桐,此次西行,辛苦你了。”陆昭看着妻子被风沙略微磨糙的手背,眼中满是歉意与柔情。
沈青桐抬头,微微一笑,将一株洗好的草药递给他:“与你同行,见证这天地奇观,化解一方危难,何谈辛苦?只是…长安那边,恐怕不会让我们清闲太久。”
陆昭接过草药,目光投向东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繁华而暗流汹涌的帝都:“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待回去,怕是有更大的风雨等着我们。”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无论前方是何等的风雨,他们都将携手共度。
就在陆昭队伍即将踏入玉门关之际,北庭大捷的正式军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先一步传回了长安。
朝堂之上,景和帝览毕军报,龙颜大悦。军报中详细陈述了秦啸岳率领北庭军民成功抵御黠戛斯大军进攻,并特别提到了陆明心与灵生在守城战中的英勇表现,称其“勇毅果敢,术法精妙,堪为年轻一辈之楷模”。
“好!秦啸岳不愧为朕之肱骨!陆卿之子与弟子,亦未堕其父母威名!传朕旨意,北庭将士,皆有封赏!秦啸岳,加太子太保衔!陆明心、灵生,各有擢升!”景和帝心情舒畅,连日来因西行消息不明和李辅国之事带来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大部分朝臣纷纷出列表贺,称颂陛下英明,将士用命。
然而,右相李辅国在例行恭贺之后,却话锋一转,出班奏道:“陛下,北庭大捷,实乃社稷之福。然,西行队伍至今音讯全无,国师安危关乎国运,臣心实忧。且如今北庭虽捷,然黠戛斯元气未损,恐会报复。安西方向,大食亦虎视眈眈。臣以为,当务之急,仍是应催促西行队伍尽快返回,以安民心,并商议西陲长远善后之策。”
他这番话,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再次将焦点引向了迟迟未归的陆昭,隐隐带着一丝“西行是否成功、国师是否尽责”的质疑,更暗示西陲隐患并未根除,试图冲淡北庭大捷带来的喜悦和对秦啸岳、陆明心等人的封赏。
郑远立刻出列反驳:“陛下,西行之事,艰险异常,归期延误,情有可原。北庭大捷,正说明秦啸岳将军足以独当一面,西陲防线稳如磐石。待国师归来,禀明西行结果,西陲长远之策,自可从容议定。右相不必过于忧虑。”
朝堂之上,又是一番暗藏机锋的争论。景和帝看着台下两位宰相,目光深邃,未置可否,只是下令重赏北庭将士,并再次派出信使,尝试联络西行队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牵挂的西行队伍,已然跨越玉门关,踏上了大唐的疆土,正带着成功的喜悦与对长安风云的警惕,悄然归来。
…
归途遭遇因地气回复过快引发的狂暴兽潮,陆昭沈青桐以音律祝由术化解。长安郑远暗中调查皇室龙纹赏赐,锁定三位宗室。途中展现陆昭夫妇日常生活与默契。北庭捷报传回,朝堂封赏,李辅国借机再提西行质疑。队伍已入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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