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路演的惨淡收场，像一盆夹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从沈越的天灵盖直接浇到了脚后跟，透心凉，心……暂时还没飞扬。
仓库里恢复了它一贯的、死气沉沉中带着点诡异喧嚣的氛围。
李思明监测仪的警报声总算消停了，LEd灯也恢复了半死不活的偶尔闪烁，仿佛刚才的抽风只是集体幻觉。
王大叔在指认完苏妲后，似乎耗尽了所有能量，又慢悠悠地躺了回去，继续他不知是昏睡还是冥想的伟大事业，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众人心头盘旋。
苏妲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啜泣着，那委屈又脆弱的样子，让林晓忍不住想上前安慰，但脚步挪动了一下，又迟疑地停住，脑海里回响着王大叔那句石破天惊的指控，以及沈越那明显是临时编造的“能量残留”说辞。
赵猛抱着胳膊，靠墙站着，眼神在苏妲和王大叔之间逡巡，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信任就像仓库里所剩不多的泡面，消耗一点就少一点。
周铭则找了个离大家都不远不近的角落坐下，拿出个小本子写写画画，不知道是在记录团队内讧的精彩瞬间，还是在盘算着自己怎么才能从这个越来越像泥潭的地方脱身。
阿强、阿胖、老孙头三个，努力把自己缩成三个没有存在感的背景板，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大佬们的怒火波及。
沈越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仓库顶棚那个最大的破洞，外面天色渐暗，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逆天？逆个屁！
在绝对的贫穷和内部猜疑面前，她那点急智和忽悠，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所以……”她干涩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咱们现在，是彻底……破产了？”
没人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李思明默默地调出了团队（极其简陋）的账本界面，屏幕上那个可怜的数字，别说两千块的电子元件，就是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泡面都成问题。
苏妲那每天五百的“限额”，在九张嘴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
“要不……”林晓鼓起勇气，小声提议，“我们……我们把这里退租，换个更便宜的地方？”
沈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妹妹，这已经是城郊结合部能找到最便宜、空间还凑合的地方了。再便宜，就只能去桥洞跟流浪猫抢地盘了。”（虽然现在仓库里的流浪汉含量已经超标）
“俺明天带他们三个去劳务市场看看。”赵猛沉声道，这是目前唯一听起来还算靠谱的创收计划。
李思明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弱弱地说：“其实……如果降低标准，一些基础的电阻电容，去废品站淘淘旧电器，也许能拆到……”
沈越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氧气面罩！“废品站？！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瞬间满血复活（至少表面上是），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废品站！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科技的坟墓，也是……创意的摇篮！是穷逼实现梦想的圣地！李工，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明天我们就去废品站‘考古’！”
众人：“……” 这情绪转换速度，是不是有点过于逆天了？
“可是……沈导，”苏妲抬起头，眼圈还红着，怯生生地问，“废品站的东西……能用吗？会不会有危险？”
“把那个‘吗’字去掉！”沈越大手一挥，自信回归，“在真正的技术（和穷困）面前，没有不能用！只有不会用！李工，考验你真正技术的时候到了！给你一堆破烂，你能不能给我攒出个高达来？”
李思明嘴角抽搐了一下：“高达……有点困难。但是，一个简化版的、能追踪能量痕迹的探测器……理论上，如果有合适的零件，不是不可能。”
“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沈越用力一拍李思明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明天！老赵带队去劳务市场搞现金！我带队，李工、晓晓，还有……周侦探！”她目光扫向周铭，“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废品站！你这双侦探的眼睛，给我好好甄别，哪些是真正的垃圾，哪些是蒙尘的宝藏！”
周铭脸一苦，让他一个私家侦探去刨垃圾？
但看了看赵猛，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苏妲妹妹，”沈越又看向苏妲，语气放缓，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和王大叔，还有阿强他们，留守仓库。王大叔需要‘静养’，仓库也需要人看着。”
她这话，既是安排，也是一种变相的隔离观察。
在没弄清楚王大叔指控的真相前，她不能让苏妲离开视线，但也不能让她参与核心行动。
苏妲乖巧地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团队就兵分两路出发了。
赵猛带着阿强、阿胖、老孙头，如同带着三只懵懂的绵羊，奔赴附近那个鱼龙混杂的劳务市场，准备用体力换取微薄的生存资金。
而沈越则带着李思明、林晓和周铭，踏上了前往城市边缘一个大型废品回收站的“淘金之旅”。
废品回收站的气味，比废弃化工厂更加“丰富”和“澎湃”。
腐烂的有机物、刺鼻的金属锈蚀味、各种不明化学品的残留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足以让防毒面具都为之叹息的“盛宴”。
沈越却如同回到了主场，她不知从哪儿弄来几个口罩（疑似苏妲赞助的），分发给众人，自己则只象征性地挂在耳朵上，深吸一口（然后剧烈咳嗽）：“啊！这是自由（贫穷）的味道！这是希望（垃圾）的味道！”
李思明抱着他的采购清单（已修改为“废品站可替代零件清单”），皱着眉头，在一座座由废弃家电、电脑主机、破烂仪器堆成的小山中艰难穿行，目光如电，寻找着可能蕴含所需元件的身影。
林晓捂着口罩，小脸煞白，紧紧跟在沈越身后，看着周围那些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屏幕，总觉得里面会爬出什么东西。
周铭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用一根捡来的小棍，小心翼翼地拨拉着垃圾，试图完成沈越交给他的“鉴宝”任务。
“李工！看看这个！”沈越从一个报废的旧电视机后面，拽出一个黑乎乎、布满油污的玩意儿，“这玩意儿看起来挺复杂，能不能拆点啥？”
李思明凑过去看了一眼，嘴角抽搐：“这是……老式录像机……里面的电机和部分电容也许……但拆解难度很大，而且太脏了……”
“脏怕什么！干就完了！”沈越不由分说，直接把那坨东西塞进他们带来的、同样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麻袋里。
“沈越！这边！”林晓在一个堆满废旧电脑的角落小声喊道，“这些主机……里面是不是有你要的那个……主板？”
李思明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也顾不得脏了，开始徒手拆卸那些锈迹斑斑的机箱。
很快，他发出了一声欢呼：“找到了！虽然型号老点，但这块主板基本完好！上面的芯片和插槽可以用！”
沈越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看！我说什么来着！废品站，宝藏之地！”
周铭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忍不住提醒：“那个……沈导，我们是不是得注意点？这地方好像有管理员，随便拿东西……算不算偷啊？”
沈越理直气壮：“什么叫偷？我们这叫资源回收利用！是为环保做贡献！再说了，你看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也是烂掉，我们拿去是为了拯救世界！格局要打开！”
周铭：“……” 他竟无言以对。
就在几人埋头“创收”时，林晓突然“咦”了一声，从一个破烂的书桌抽屉里，翻出了一本页面发黄、边角卷曲的硬皮笔记本。
“沈姐姐，你看这个……好像不是垃圾？”
沈越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笔记本里面是用钢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些手绘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电路或能量回路的草图，风格狂放不羁，如同疯子的涂鸦。
字迹大多潦草难辨，但偶尔能认出几个词，比如“频率”、“共振”、“界面”、“观测”、“它醒了”……
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技术笔记，倒有点像……某个神秘学爱好者或者疯子的研究记录？
沈越心里一动，把笔记本塞进了自己随身的破包里：“这个没收了，回头让李工研究研究，说不定是什么失传的秘籍。”
一下午的“垃圾淘洗”，收获居然还不错。
李思明找到了几块能用的老旧主板、一些看起来还行的电容电阻、甚至从一个报废的医疗设备里拆到了一个小型变压器。
沈越的麻袋里也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她认为“可能有用”的金属零件和线缆。
虽然浑身脏污，臭气熏天，但看着鼓起来的麻袋，沈越心情大好，感觉逆天之路又有了那么一丢丢希望。
然而，当他们拖着疲惫又肮脏的身体，带着“战利品”回到仓库时，却发现气氛不对。
赵猛他们已经回来了，但脸色都不太好。
阿强、阿胖、老孙头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
“怎么了老赵？活不顺利？”沈越心里咯噔一下。
赵猛沉着脸：“活找到了，卸货。干了半天，包工头说临时没钱，只给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打白条。”
白条？！
沈越眼前一黑。
这世道，连搬砖都要被拖欠工资了吗？！
她强压着火气，看向苏妲那边。
苏妲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王大叔也依旧在“昏睡”，似乎一下午相安无事。
但沈越敏锐地注意到，苏妲面前摆着的那杯水，一口没动。
而王大叔躺着的姿势，似乎和她离开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别。
信任的裂痕，如同仓库墙壁上的霉斑，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蔓延。
融资失败，打工被欠薪，内部猜疑……
沈越看着堆在角落的那些从废品站淘来的“宝藏”，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队友，再摸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逆天？
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属性，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这条路，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难走一万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无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了！都别垂头丧气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现在不是有材料了吗？李工，今晚加个班，看看能不能先把探测器的雏形搞出来！老赵，明天我去会会那个包工头，妈的，敢欠我们的血汗钱！至于吃的……”
她目光扫过那寥寥无几的泡面袋子，一咬牙：
“今晚……咱们喝粥！稠一点的！”
她的逆天求生，正式进入了喝粥度日、从垃圾堆里刨希望的……艰苦卓绝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