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站在论道台中央,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抖。他感觉体内的经脉像被小刀一下下刮着,火元耗尽带来的反噬一阵接一阵地冲进脑海。眼前景象晃了晃,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那抹红色已经被压了下去。
他拄着火剑,剑尖插进石板的裂缝里,勉强撑住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
风从城门方向吹来,卷起地上还没散尽的灰烬。他的战袍破了好几个地方,肩膀上的裂口露出皮肉,血已经干了,变成暗褐色。但他一动不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也不能坐下。
他必须站着。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雷在云层里滚了一圈,又被压了回去。
紧接着,一道金光划破天空,从高空中直直坠落。那东西是方形的,边缘刻满了符文,通体泛着青铜色的光,正面写着两个古字——“中州”。
那是中州令,下坠的速度极快,还带着一股沉重的威压。
观战席上有人抬头,呼吸都停了一下。
钱多多猛地站起来,仰头盯着那块令牌,嘴里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欧阳雪站在人群边上,手按在剑柄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中的东西。
令牌直冲江烬飞来。
离地面还有三丈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悬在半空。一道金色符文从令牌中间扩散出来,在空中形成三个旋转的封印环。
这是中州令的认主禁制。
只有论道会的第一名,才能碰它。
全场一片寂静。
江烬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左脚往前挪了半步,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他咬紧牙关,靠着火剑一点一点站直身体。
不能再等了。
他伸手。
掌心的火纹微微闪了闪,像快熄灭的炭火。
就在他出手的瞬间,空中的令牌猛然震动起来,三层符文同时亮起,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狠狠压下。
江烬的手臂一沉,差点抬不起来。
但他没有退。
他五指张开,顶着那股压力继续往上伸。
掌心的火纹开始发烫。
残存的焚天诀火元顺着经脉逆行而上,涌向手掌。他能感觉到血管在胀,皮肤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会裂开。
他低吼一声:“给我!”
掌心的火焰猛地炸开,化作一道赤金色的火流,直冲令牌而去。
三层符文剧烈震动,第一层“啪”地一声碎了。
第二层刚稳住,火流已经撞了上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烬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手指不但没缩,反而往前一抓,一把扣住了令牌的边缘。
“轰!”
第三层符文炸开,金光四散,像雨点一样洒落。
江烬抓住令牌,整个人被反震的力量推得后退一步,右腿一软,单膝跪地。幸好火剑插进了石缝,才没让他彻底倒下。
他喘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东西。
中州令牌安静地躺在掌心,表面温润,那两个古字清清楚楚。刚才还拒人千里的禁制,现在已经消失了。
他慢慢站起来。
把令牌翻过来。
背面有一块空白,是留给第一名留下印记的地方。
江烬握紧五指,掌心的火纹再次亮起。他把令牌贴在胸口,引动最后一丝焚天诀的火元,顺着指尖流入令牌背面。
赤金色的火焰沿着符文轨迹蔓延,在令牌上刻出一道纹路——三簇火焰围成一个圈,中间一点核心燃烧不息。
那是焚天谷嫡系的印记。
最后一笔完成,令牌轻轻颤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表面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完成了认主。
江烬松开手。
令牌漂浮在他面前,缓缓转了一圈,然后落进他怀里。
他伸手按住,低头看了一眼。
台下的人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看到他把令牌收进了怀里。
钱多多跳上论道台。
他没说话,先绕着江烬走了一圈,确认他还能站稳,才凑近小声说:“上品法器,中州令。”
江烬没看他。
“能调动三千中州守军。”钱多多压低声音,“这不是奖杯,是刀。你拿了它,就等于跟整个中州军系统绑在一起了。”
江烬终于开口:“谁定的?”
“屈寒山签的令。”钱多多笑了笑,“玄天阁主持论道会,结果第一名是你,他不得不给。但这令一旦生效,你就不再是普通参赛者了。你是持令人,有权进军营、调兵、查案,紧急时候还能接管边防。”
江烬点点头。
他把令牌往怀里塞了塞,动作很慢,像是怕它掉出来。
钱多多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走,没人拦你。去疗伤,等恢复了再用令权也来得及。”
江烬摇头:“我不走。”
“你还站得住?”
“站得住。”
“为什么?”
“我倒了,他们会觉得我能赢,也能输。”
钱多多没再劝。
他退后两步,站到台边,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欧阳雪走上来了。
她脚步很轻,走到江烬面前停下。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胸前被血浸透的衣服。
“你该下去了。”她说。
江烬摇头。
“血煞教若再犯边,中州军不会再袖手旁观。”欧阳雪语气平静,“你拿了令,他们就得听你的。”
江烬看着她:“你会配合?”
“青云剑宗不会与中州军为敌。”她顿了顿,“也不会放任魔修横行。”
说完,她收剑入鞘,转身下了台。
江烬一个人留在台上。
风越吹越大。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令牌还在发热,那是刚刚烙印留下的温度。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抚过令牌的边缘。
一道新的刻痕被留下来了。
比之前的更深,更用力。
像是一句无声的誓言。
台下开始有人走动。
长老们陆续离开,弟子们也不敢多留。刚才那一战太狠,最后那招焚天诀更是吓到了不少人。现在江烬又得了中州令,身份完全不同了。
没人敢上来打招呼。
也没人敢问一句“你还好吗”。
钱多多站在台下,抬头看着他。
江烬站着,背对着夕阳。
影子拉得很长,横跨整座论道台。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但每一次吸气,肋骨都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战体已经废了,四肢僵硬,经脉像是被火烧过一遍。
可他还站着。
他必须站着。
直到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曾经被称为“废脉”的人,现在手里握着三千中州军的命。
远处城墙上,一面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江烬抬起头。
望向中州城深处。
那里有军营,有守将,有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他没动。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令牌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也不是温度变化。
是真的在震动。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江烬低头,手按上去。
令牌表面,那两个古字缓缓流转,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