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松柏在暮色里投下幢幢黑影，石人石马立在神道两侧，面无表情地望着往来者，仿佛守了千年的秘密。雨柔和秦岳抵达时，守墓人首领正站在陵门处等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脸上刻着风霜的沟壑，眼神却亮得惊人。
“二位终于来了。”守首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古旧的沙哑，“沈夫人二十年前就吩咐过，若有持铜罗盘者来，便将这个交给他。”
他递过来一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一本线装册子，封面上写着“皇陵密录”四个褪色的字。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是沈玉娘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决绝：“戾太子并非病逝，乃被外戚毒杀于皇陵偏殿，随行侍卫三十余人，唯老守一人逃出生天……”
雨柔的指尖顿在“外戚”二字上——当年的外戚，正是皇后的父亲，那位主审巫蛊案的刑部尚书。
“沈夫人当年发现戾太子的尸骨时，上面还插着半截玉簪，”守首领指着册子上的插画，那玉簪的样式与端贵妃那支如出一辙，“她说这是外戚的信物，让老奴务必保管好，等有朝一日能为太子昭雪。”
秦岳翻到后面，看到几页记录着密道的图纸，从皇陵偏殿一直延伸到京城西郊的废弃驿站：“这密道……”
“是戾太子当年为防不测挖的，”守首领叹了口气，“沈夫人就是通过这条密道，把太子的遗骨偷偷换了出来，藏在驿站的地窖里。她说皇家陵寝不干净，太子不该待在那种地方。”
正说着，驿站方向突然传来火光，守墓人的斥候匆匆来报：“首领！驿站着火了！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雨柔和秦岳对视一眼，心知是皇后的人想销毁证据。秦岳立刻带人往驿站赶，雨柔则跟着守首领去了皇陵偏殿。
偏殿的地砖松动，撬开后露出个幽深的地窖。沈玉娘的密录里说，这里藏着戾太子的贴身玉佩。雨柔举着火折子往下走，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冤”字，笔锋凌厉，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地窖尽头放着个石棺，棺盖虚掩着。雨柔推开棺盖的瞬间，火折子的光突然照亮了棺内的景象——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件绣着龙纹的孩童肚兜，上面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戾太子的棺椁。”守首领的声音带着惊惶，“沈夫人说里面放的是太子玉佩……”
雨柔拿起肚兜，指尖触到夹层里的硬物，拆开一看，是半块龙纹玉佩，与她之前见过的“林”字玉佩不同，这上面刻着的是“朱”字——那是戾太子的姓氏。而另一半玉佩的轮廓，恰好能与皇后锦盒里的罗盘嵌合。
“有人换了棺里的东西。”雨柔将玉佩收好，“放火的人不是想销毁证据，是想引我们离开，好趁机取走这半块玉佩。”
她刚走出地窖，就见秦岳带着人回来，脸上带着凝重：“驿站的地窖被炸开了，里面的尸骨不翼而飞，只找到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烧焦的布料，上面绣着缠枝莲，与端贵妃的香囊、废太妃的绣帕一模一样。
“是皇后的人干的。”雨柔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她根本不是想护着谁，是想把戾太子的遗骨和玉佩都毁掉，彻底掩盖当年的真相。”
守首领突然跪地，老泪纵横：“沈夫人，老奴对不起您啊！当年若不是我贪生怕死，没能阻止外戚行凶，太子也不会……”
雨柔扶起他，目光扫过偏殿的梁柱。那些梁柱上的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的刻痕，仔细看去，竟是一幅残缺的地图，终点指向京城的一处宅院——正是安王的私宅。
“安王……”秦岳的眉头紧锁，“他与戾太子的旧部素有往来，难道……”
“不止。”雨柔想起安王对盐道的执念，想起他与靖王旧部的勾结，“他想要的，怕是整个天下。”
夜色渐深，皇陵的风带着寒意，吹得松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雨柔握紧手中的玉佩，忽然明白沈玉娘当年的布局有多深——她不仅要为戾太子昭雪，还要让所有参与者都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要由几代人来偿还。
而现在，这场跨越二十年的恩怨，终于要在他们手中画上句号了。
秦岳看着她眼中的锋芒，忽然开口：“回京后，我会奏请陛下重审戾太子案。”
雨柔点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星星一样闪烁，却不知有多少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手中的证据。
“走吧。”她转身，玉佩在袖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该让安王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碰的。”
守首领站在陵门处，望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对着石人石马行了个礼。刀光在月光下一闪，映出他眼底的决绝——沈夫人的嘱托，他终于能完成了。